第十五章 争风吃醋
一拳。。。二拳。。。三拳。。。纳兰祈起初还数着,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后来就不敢张口了,反而紧紧闭着,直至咬着,直至咬出了血,她也分不清那是从腔子里涌上来的血还是咬破嘴唇的血,只觉得满口的血腥味,她也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但她知道她一定要坚持下去,就算是死,也一定要坚持下去。她一抬眼好似看见了漫天星斗,可是她进来的时候明明是白天啊,怎么就突然有了星星,难道他拿她的背当皮鼓从白天敲到了黑夜?不知道过了多久,星星也没有了,她的眼前一片漆黑,是二更天了么?谢云从怎么还不回来?是叶绯的人去而复返了么?她突然觉得腮帮子酸痛,口中似是盈满了一种只有苦腥味道的东西,那应是血吧,他那个让她感到无尽屈辱的吻也只有这同一种味道。她的背已经不痛了,可是腔中仍有不知是气体还是液体的东西在不停的翻腾,上涌。
纳兰祈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如果她要死了,最后的愿望就只是他能活着,好好的活着。
“纳兰姑娘。。。纳兰姑娘。。。纳兰姑娘。。。”
纳兰祈听见有人唤她,声音沙哑,略带惶急,是谢云从回来了?她只觉天光一亮,一张口,一个“谢”字还没说出来,那些苦腥的东西便夺口而出。终于,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呼吸了。可好景不长,她还没呼上几口,便觉脑中轰然一响,天光便彻底的黑了。
纳兰祈醒来时,是在半夜,五脏六腑纠结着疼痛,鼻腔里呼出的每一寸呼吸都热辣辣的难受。昏沉沉的睁开眼,就看见趴在身边浅寐的脸,精致的清水瓜子脸,眉目纤雅如画,比平时多了份温润,少了份淡漠。
楚风月。
纳兰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等到意识过来时,自己的右手已经贴着了他的皮肤,楚风月一瞬惊醒,伸手去探她的额头,“高烧总算是退了!你个丫头真能吓人!”
纳兰祈一眼看到他,只觉满心的感动,张口便唤:“楚风月!”
楚风月皱了眉,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柔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纳兰祈摇摇头,过了一会,又点点头,接着唤:“楚风月!”
楚风月抿唇笑笑,轻轻一指戳在她的额上,道:“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烧糊涂了么?”
纳兰祈春心一漾,摸了摸额头,一转脸,笑望他,又唤:“楚风月!”
楚风月笑了笑,清湛的眸子一瞬盯在她的脸上,一动也不动,直看得她面泛红晕,便要翻身避开,他一把将她拽住,笑道:“不敢唤我了?小傻瓜!”
纳兰祈闻言脸上红晕更浓,轻轻一撇嘴,一叠声地唤:“楚风月,楚风月。。。”
楚风月眼角带笑,静静听着,却一声也不应,过了半晌,突然俯身抱了她,在她的耳边软语低唤:“兰儿!”
楚风月无双的眉眼,温暖的胸膛映在纳兰祈的瞳孔中时,她只觉得周围所有的景象都在一瞬间退去,她已经无暇思虑他为什么会唤她“兰儿”,只听得见心跳如雷,周身麻痹,她以为自己又要死了。
“小风,药煎好了!”叶蓝吹着碗里的热气,小心翼翼地从门外走进来,一抬眼见床上二人情状,脸蓦地一红,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搁了药碗在桌上,就急慌慌的往外跑。
楚风月忙不迭回身唤她:“蓝儿。。。”
叶蓝脚步一滞,楚风月揉着眉心,撒娇道:“蓝儿,你别这样,我头疼的厉害!”
“你疼你的,关我何事?”叶蓝顿了一顿,口中喃喃骂着,人却还是端了药碗走到近前,“快喝吧,纳兰姑娘的药还在外面煎着呢,我去看看!”
楚风月一把拽住叶蓝衣角,将她拉入怀中,“蓝儿,你知道,我怕苦的!”
“小风,你不是小孩子了!”叶蓝出言叱他,但深垂的眼角下却含着藏不住的娇嗔,“何况,纳兰姑娘还看着呢,明儿宫里就要传美若天仙的三公子和一个丑若厉鬼的女子在一起。。。”
楚风月撇了撇嘴,将她圈在怀中,抱地更紧,满不在乎道:“那便将我的脸也刮花了吧,以后我们做一对厉鬼夫妻!”
叶蓝眉头一蹙,忙将药碗送到他的口中,恼道:“赶紧吃药,再敢胡说八道,我便毒哑了你!”
楚风月扭头轻笑:“蓝儿才不舍得我饮毒,否则不会将那一壶假的赤血流沙都饮了去!”
叶蓝面皮一热,拧着楚风月的耳朵就灌药,“你可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连师傅我都敢戏弄,骗得老娘我一口灌下了一斤烈性白酒,要不是老娘酒量好,现在还醉着呢!我早该想到你个臭小子没安什么好心!”
楚风月连声讨饶,叶蓝方才停了手,指着他的鼻子,没好气道:“一口气喝完,不许讨价还价,不然新仇旧恨,仔细老娘我拧了你的耳朵!”
纳兰祈见楚风月笑吟吟捧起药碗,将那闻之欲呕的一大碗药汁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竟像是在品尝什么美酒佳酿似的,只觉脑中翻搅着疼痛,他那一声“蓝儿”,情深不寿,原不是在唤她。她早该知道,谢云从孤身犯险、舍命相救,根本没那么简单。她那时听他身处险境,一片心烧,就连调兵遣将的一时半刻也等待不及,此番情意,也只有她纳兰祈这个春闺梦里人看不明白吧。
该说“对不起”的应是另有其人!
纳兰祈挣扎起身,不慎牵动伤口,痛的她龇牙咧嘴,但面前你侬我侬的两人竟恍然未觉,她一时心火怒烧,猛一跺脚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无奈她背部剧痛,浑身脱力,脚下虚浮,刚迈出一小步便轰然倒地,摔地她鼻青脸肿、泫然欲泣。
叶蓝眼明手快,上前将她扶起,笑道:“纳兰姑娘莫生气,小风幼时和我闹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看看,才多久的工夫,就从“三公子”变成了“小风”!叶蓝熟稔的语气更让纳兰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她冷哼一声,狠狠甩开叶蓝的手,喝道:“你们俩的事,无需向我解释!”说罢,横了楚风月一眼,举步就向外走,叶蓝还想再劝,却被楚风月拽住,只道:“让她走!”
一瞬间,纳兰祈的心底一片比冰霜更甚的凉,她一度以为她终于在这个乱世江湖中找到了一丝温暖,到头来,他所有的良善和温柔都只是因为另一个人。也许,若非她生的有几分像从前的叶蓝,在雪地里,他根本不会救她于水火之中,根本不会深情拥吻软语低唤。一直以来,他只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遥不可及的影子,而她却一厢情愿向他许下了一生。
大雨倾盆,浓翠如素,花红似血,心寂成殇。
走出屋子,纳兰祈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她将咬痕宛然的手塞进嘴里,想要压住哭声,但还是有破碎的呜咽溢了出来。
不知何时,一把破旧的雨伞为她遮出了一片晴,她侧目一看,只见叶蓝大半个身子站在雨水中,已被淋得透湿。她似是想笑,但笑之一物,对她而言,也甚是奢侈,她脸上呈乌紫色的皮肤紧紧地拧做一团,勉力挤出来的笑很是狰狞可怖。她终是放弃了,低叹一口气,无奈道:“纳兰姑娘,赶紧回屋吧,别让小风担心你!雨太大,山体滑坡,封了谷口,雨一停,我马上就走!”
对于这个人,纳兰祈的心情是复杂的:乾国的叶蓝,是她童年最顶礼膜拜的仙姑,胤国的谢云从,是她发至内心仰慕的英雄,而此刻的叶蓝,她看着她,竟无法用言语形容,刚烈如她,为了楚风月这般低声下气,饶是她身为女子,也不禁为之动容。她伸了伸手,想要把她拉到伞下,一抬眼看见廊檐下一点模糊的白影,终于还是咬咬牙,将手缩了回来。
叶蓝静静凝视着她,将她贴在颊上的头发一一捋到耳后,柔声道:“我们俩像的也只有眼下这颗痣罢了!纵是我年轻那时,也断然没有你这样的绝好风姿。只有你这样的女子才配和小风举案齐眉,出双入对,我现在这副鬼模样,人人见之作呕,又岂会没有自知自明?我现在顺着小风的意思,不过是怕他不肯吃药,伤了身体,你就当是为了他,暂且忍耐一下好不好?”
叶蓝静待片刻,见纳兰祈仍是不说话,咬了咬唇,一把将伞塞到她的手中,沉声道:“你留下,我即刻就走。今生今世,我叶蓝再也不会出现在楚风月的面前。”
身体相错的一瞬间,纳兰祈终是伸手拉住了她,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楚风月的病要紧!”
叶蓝身子一震,仰头向天,任雨点噼里啪啦地摔在她的脸上,过了许久,反握了纳兰祈的手,静静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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