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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鹿死谁手(1)


  大理寺,天牢。虽然有个“天”字,却是这世上最不见天日的地方。

牢房埋于大胤都城——绿风城地下,开凿石壁而成,终年阴暗潮湿,便是外间春光灿烂,牢中也仍然需要大量火把照明才能看清脚下的路。

石壁缓缓划开,严华伦挥手摒退左右,疾步入内,干净整齐的朝服,略显松快的神情,和周遭的气氛很是格格不入。

数日前的早朝上,楚烬问及离宫命案。有不识时务的大臣以“王家子嗣单薄,枉杀不祥”为由,磕头撞柱地替楚风月求情,惹得一向仁和的楚烬大发雷霆,当场责令那大臣领杖五十,直打得他皮开肉绽、哀叫连连。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妄议楚风月的生死!

至于楚风夕,从纳兰祈在昭华楼昏倒的那一刻起就再没来过大理寺,每日早朝也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全没将命案放在心上。

到了此刻,离宫命案的发展局势已然尽数拿捏在他严华伦的手上。凭他的手段,想要从一个重伤的落魄公子嘴里问出一些事情应该并不是太难吧?

石壁碾压着腐烂的气息缓缓滑过,隔开所有声响,严华伦扶着心腹严甲的手臂坐到太师椅上,静静打量闭目躺在冷炕上的楚风月。外间飞雪,牢中甚是寒凉,甫一走进来,他裹在虎皮大披风里的脸庞都有些发冷,而楚风月只穿了一件肮脏不堪的中衣,几只泛着恶臭的老鼠正从他化脓的小腿边爬过。

此间惨状,连严华伦也不忍再看,侧过脸问严甲:“招了么?”

严甲摇头:“嘴硬的很,痛成这样,还是一句话也不肯说!”他倾身到严华伦耳边,“顾及着他的身份,我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只是按大人的意思,不给吃穿、不让医治。但。。。”他四顾一番,阴恻恻道:“大王若还是那种撒手不管的态度,我们必定能撬开他的嘴!”

想到严少白的病情和楚风月的威胁,严华伦不由得心急如焚,烦乱道:“高月落还没抓到,先留个活口!大王的态度,虽然明确,也要再观望一番!”

严甲为难道:“离宫中丧命的那些侍卫好些个都是朝中大臣亲戚,不赶紧审出个结果来,怕是不好交代啊!”

严华伦瞪严甲一眼,“你收人家好处也得有个度,物极必反,懂不懂?”

严甲脸皮一热,心虚道:“主上,楚风月摆明了就是想造反,还有什么可审断的?不如我们直接。。。”他以手作刀,比了个“杀”的姿势,“等到四公子回来,有些事反倒不那么容易办了!”

严华伦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个猪脑子,万一高缺找我们要女婿怎么办?万一少白真的只有他才能救怎么办?万一大王心血来潮找他去对质怎么办?猪脑子就是猪脑子,做事都不想想后果!”

他一口气骂完仍不觉解恨,方要接着再骂,突然听到楚风月的嗤笑声,“严大人高见!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了你!”

听出他言语中的嘲讽之意,严华伦也不以为杵,捋须笑道:“三公子谬赞了!”他一顿,换上一副威胁的口气:“我还有更加高明的手段,三公子可有兴趣尝试一二?若是没有兴趣,最好还是早些将医治少白的方法告知于我!容我好心提醒,大理寺的酷刑可不是谁都能扛下的!”

楚风月微微一笑,望着严华伦感慨道:“不过是几个求情的大臣受了责罚,值得严大人这样高兴么?做了这么久的官,连天威难测都不懂,难怪严氏总是不比聂氏兴旺!”

相较于聂氏的封侯拜相,严氏在大胤的境遇的确寒碜了许多,楚风月一语戳中严华伦痛处,眼见他和严甲凶光毕露,却没有分毫识趣住口之意,“我若有你这样心狠的父亲,倒也宁愿死了才好!”

言下之意直讽严华伦在昭华楼为了严氏荣辱放弃严少白性命之事!

那正是严华伦心中最大的隐痛,他老来得子,怎会不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珍视有加?但严氏为寒族出身,在朝中挣得今日之势实属不易。一边是独子安危,一边是家族利益,做出舍小保大的决定时,他的痛苦绝不会比任何人少半分!

严甲跟随严华伦多年,最善揣摩他的心思,抬眼见他眉间泛着怒气,便知他已到爆发边缘,忙不迭添油加醋道:“主上,这小子刁钻,不用刑怕是问不出实话来!少主命在旦夕,容不得耽搁啊!”

严华伦正犹疑,又听楚风月漫漫然问道:“严大人凭什么相信我能救少白兄呢?”

严甲想都不想,张口便道:“楚风月,你当我们是傻子么?经过当年的井水投毒案,谁不知道你师承叶氏,医术冠绝?”

楚风月侧耳听着走道里传来的细微脚步声,忽而低声笑起来,“严大人,我相信你应该比他聪明点吧?”

听了这话,严甲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严华伦却在瞬间反应了过来:楚风月既然连众医官都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都能医治,怎么可能医治不了区区腿伤?他这样放任隐忍,必有所图!

楚风月扬手将藏于靴中的一小包银针掷到严华伦面前,火上浇油道:“如此简单的道理严大人也要想这样久?”他扶着墙壁缓缓坐起来,“我是想说,严少白会死,我却不会变成瘸子!”

严华伦脸色变了数变,猛地起身扼住楚风月脖子,散发着森森恨意的眼神如同刀锋般犀利,“楚风月,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

腿虽伤,手上功夫犹在,但楚风月并无分毫显露之意,反而微笑着任由严华伦一点点夺去他的呼吸。

严华伦并不知楚风月善武,只当他是痛得疯了,气急败坏道:“你以为大王还会管你的死活么?少白若是死了,你也休想活着走出这大理寺!”他彻底卸去伪装,疯狂宣泄着心中的仇恨和不满,“楚风月,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狗屁三公子啊?当年狐媚子沈星妤和逆贼楚彧的奸情传得沸沸扬扬,朝中老臣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看你多半就是他们的种,大王戴了二十几年的绿帽子,怕是早就忍无可忍了,我今天杀了你,大王反倒要谢我。。。”

严甲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手扯了扯严华伦的衣角,示意他赶紧住口。然而,严华伦说得兴起,全没察觉到身后的危险气息,他狠狠拍开严甲的手,接着道:“你看不起我们严氏商贾出身是吧?我告诉你,大胤少了谁,也少不了我严氏!没有严氏的财富,聂卫最多只是光杆将军,楚烬也不可能坐稳这江山!那时楚彧的才能强过。。。”

说到此处,严华伦突觉臂上一麻,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不觉回首一看,恍惚间,竟见楚烬领着楚风彦和几个大臣站在滑开的石壁边。他双腿一软,直直跪倒,连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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