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春恨无声
楚风月唇角挑起,宠溺笑笑,顺从地张开双臂,揶揄道:“那小生只好任娘子你捏圆捏扁,为所欲为了!”
纳兰祈吐了吐舌头,从一地狼藉中找出自己的衣衫,穿戴整齐之后方才小心翼翼搀了楚风月起身,手忙脚乱地替他穿衣。熹微的晨光下,楚风月清癯的脸庞如同天边升起的第一道日光。他扶着她的肩膀,轻笑:“兰儿手脚笨的很呢!”
纳兰祈终帮楚风月系好了(腰)(带),昂首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又没有帮男人穿过衣服!”
楚风月的话语裹在霏霏如雨的亲吻中,清甜如蜜:“那以后可要多多练习,为夫的腿脚不方便,以后免不了要娘子帮着宽衣解带!”
纳兰祈微微羞涩,用力抵在楚风月的胸口,嗔怪道:“风月哥哥若再取笑兰儿,兰儿就将你扔在这林子里喂虎狼!”
楚风月笑着刮一刮纳兰祈的鼻子,不紧不慢道:“你舍得么?你不是最爱偷看我么?看着看着还会脸红,然后偷笑,是也不是?”
“胡说,我哪有?”纳兰祈脸上(红)(晕)大盛,忙不迭转身,将楚风月扶到背上,举步外行,羞道:“风月哥哥,我们现在走什么位置?”
“千叶阵已破,无论什么方位皆可!”楚风月微微垂眸,见纳兰祈满脸皆是青涩的羞,一时玩性大起,徐徐伸手去点,一点二点三点,渐渐的点点都是,“兰儿害羞的样子最是可爱!”
纳兰祈恼羞成怒,猛地侧过脸,一口咬住楚风月的手指,直到楚风月连声呼痛,她才松了口,问道:“风月哥哥原来是会武功么?竟到了飞花捻叶,凝气成剑的地步了?何以深深隐藏,每每害得人家好担心你!”
楚风月敛了笑,眼底掠过一丝难言苦涩,但转瞬即逝,几不可察。繁华成清水,往事做云烟,他和顾秋疏的约定,和顾兰亭的纠葛,和青衣社的恩怨,一朝一夕,只言片语,如何能说的清楚?但见纳兰祈满脸好奇地看着他,一副追问到底、不知不休的模样,便道:“你父亲练功走火入魔,临终前将他30余年的功力传于我,再加上你风月哥哥我的聪明才智,练就凝气成剑,隔空击物的境地倒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我中了毒,每一次运功,都会加速体内毒物流转,元气大伤,几欲致命,是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显露武功!”
纳兰祈脚步一滞,望着楚风月的眼神添了几分肃穆,闷声道:“风月哥哥,你能不能答应兰儿一件事?”见楚风月眉心微蹙,半晌不答,她心中发急,张口便道:“就算是看在顾秋疏的份上,你也一定要答应!他生了我,却从来没有管过我的死活,他欠我太多太多,所以风月哥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替他还,知道么?”
楚风月心中一暖,喉间微涩,脸上却仍是笑,“以后未得娘子法旨,小生定不使毒,不动武,满意了么?”
纳兰祈咧嘴笑,心底刹那间绽出千万朵明丽灿烂的花来,那样的欢喜,连这漫山遍野的树影和铺天盖地的日光也掩不住的欢喜,那样盈满希望的感觉,满满、满满地填满了整颗心。片刻道:“风月哥哥怎么知道兰儿在想什么?”
楚风月微微颔首,轻轻一吻落在纳兰祈的耳垂上,无奈道:“你个小傻瓜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还用猜么?在雪地那时,我一见你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心里面在想什么!”
纳兰祈回忆起初见楚风月那时心中油然而生的绮念,脸又是一烧,连耳根都隐隐发烫,但她口下却仍是不肯饶人,不以为然道:“知道你还吃我喂你的毒药?”
楚风月掩口轻笑:“我喂你吃蚀心掌的解药,你喂我吃离人露的毒药,你心里觉得亏欠我,便会一直记着我的好啊!是不是?”
纳兰祈被楚风月道破心事,一时好不恼怒,气鼓鼓道:“风月哥哥坏死了,害得人家白白担心了好久,我。。。我不理你了!”
纳兰祈走走停停,楚风月想想笑笑,不多时,二人走到一处河流,水声潺潺,游鱼摆尾,波纹徐徐。纳兰祈将楚风月放在一块大石边上坐下,又捧了些水供他洗漱饮用。
楚风月看了看天色,对纳兰祈道:“我们今晚恐怕要在此处过夜了!前方布下了鸿蒙两仪阵,一旦入阵,大雾漫漫,不见天日,必会迷途,但我们只要待到今夜戌时,见月色投在河流中心线所指向的位置,便知道从哪个方向走才能破阵!”
纳兰祈对着水面理了理早已歪斜地不成样子的发髻,满不在乎道:“只要和风月哥哥在一起,在哪过夜都没关系!”
楚风月怔了怔,无奈轻叹:“师傅那么端方谨慎的人怎么得了你这样没脸没皮的女儿,不知道要害羞么?”
纳兰祈轻“哼”一声,不以为意道:“曾在狗嘴里抢食物的人,哪里知道什么叫害羞?”
楚风月看向纳兰祈,眼神微微惊讶,“在狗嘴里抢食?”
“是啊,饿极了的时候,就掰开狗嘴,砸了狗牙,抢了狗粮,一把塞进自己嘴里,气的没牙的野狗旺旺乱叫!”明明是最不堪回首的往事,但纳兰祈在楚风月眼中看到张牙舞爪、比比划划的自己,竟没有分毫的沉痛,反而全是欢喜,“我娘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妓女,生了我之后,年老色衰,生意差了许多,但她一心念着那个没良心的顾秋疏,宁愿饿肚子,也还是不愿意卖身,我小时候常常饿肚子,饿极了的时候,连偷鸡摸狗都干过。”
楚风月沉潜下心中浮起的深痛,温声道:“兰儿,师傅只是不愿江湖纷争扰乱你们母女安宁的生活。你不要恨他,他不在了,我一定会替他好好补偿你!”
纳兰祈随手拨弄着河里的清水,看着自己的倒影在水面上被扭曲为各种形状,过了好半晌,痴痴道:“我娘染了风寒没钱抓药,我到处给人磕头也没用,我娘病死那时,我不知道有多恨他,但这么些年过来,恨也渐渐淡了,他终究是给了我生命的人。”她稍稍一顿,忽而展颜笑了,水面的如花笑靥越漾越开,几乎漫了整个河流,她猛地一个转身将掌心的流水拨到楚风月的脸上,道:“但我现在反而十分感谢他,因为是他将风月哥哥带到了我身边。我娘死了之后,我浑浑噩噩,都不知道什么叫开心,但是和风月哥哥在一起,看着风月哥哥笑的时候,我除了开心,便什么也不想要了!”
楚风月只觉得一股暖流迅速走遍全身,连凉沁沁的河水泼在脸上也好似泛着醉心的温度,他幼时亲见母亲惨死剑下,又不为楚烬和宫人所喜,唯一亲近的叶蓝也决绝地弃他而去,原本早已凉了心,可这一刻,他竟生出了幽微的心脉回暖之意。
纳兰祈见楚风月静静出神,便接着道:“我第一次看见风月哥哥的时候,竟以为是庙里化出来的神仙。其实在那之前我都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因为我娘生病那时,我(日)(日)到庙里乞求,可我娘还是死了。但是我现在却信了,是神仙保佑我和风月哥哥相遇,保佑风月哥哥救了我,又保佑风月哥哥平安无事!”
楚风月喉间一哽,正欲开口,忽觉胸臆间一阵乱针攅刺的疼痛,一股腥甜直冲上来,他知道那是刺破气户穴,强冲封在丹田中的内息真气引发的恶果,忙咬紧牙关,慢慢将那股逆血吞了回去,强作镇定道:“兰儿,我肚子很饿,你去找点吃的来!”
纳兰祈不明就里,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笑道:“风月哥哥科真馋!”她跑开一段,突然回头,远远呼喊:“我很快回来,风月哥哥等我啊!”
遥遥一水间,目送离去,楚风月默默不能言,脸上的笑如同水波,一圈一圈荡漾开去,很快便弥于无踪。眼见纳兰祈的背影渐而消失在密林深处,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死别之痛,如若不是亲见,也总归不会太残忍吧?刺破气户,真气相冲,经脉皆损,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把握能够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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