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天谴
幻芜抱着膝盖坐在马车里,半句话也没跟既明说,这样的状况已经维持了大半天了。
因为她十分生气,同时也感到一阵阵阴冷的寒意满身直窜,她非常明白,这是一种恐惧感。
原因还是一天前发生的事。那晚知道了既明是堕仙的身份之后,她十分惊愕,同时也清楚了既明身上为何总有那种似有似无的邪气,也明白了他那种狠辣的做派出于何处。
成为了堕仙,就是堕入了邪道,根本原因就是滋生于内心的邪气不去抑制,而是遵从于心魔触犯了天条,从而被惩罚进地狱道。
源源不断地魔气只会从心魔滋生,心智扭曲,做派也会越发狠厉。
幻芜不是在给既明滥杀无辜找理由,只是明白了,这人确实就是恶魔。
心魔人人都会有,但区别就是如何面对如何选择,既明历经千辛万苦修得正道,却甘心堕魔,他也是个可怜人。
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滥杀无辜就是大恶之举,幻芜是永远无法认同他的所作所为的。
可即便那是,幻芜也只是惊愕而已,委曲求全,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又不是什么铮铮傲骨的君子,虚与委蛇一下,忍耐一下,赶快去完成他要自己做的事就好了。
人在恶魔身旁,还是保命要紧。幻芜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因为强弱对比就摆在那里,实在不用以卵击石,她还不能这么白白送命。
如此想过之后,幻芜就跟着既明上路了,还是老样子,既明只在外间赶车,幻芜坐在马车里面闭目养神。
然后马车忽然就停下了。
“怎么了?”幻芜还是十分担忧这个像爆竹一样的堕仙,会在什么不经意的时候搞出什么幺蛾子。
既明只是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似在思索什么好玩的事一般,嘴角泛起笑意。
幻芜一看见那笑就觉得惊悚,忙不迭地跟着看天:“是要下雨了?”
“唔唔,”既明晃了晃脑袋发出两个尾音上扬的音节,“是雷劫。”
“啥?”
“天谴,懂了吧?”
幻芜心道:还好还好……不对!“劈你啊?”
嵇明看着幻芜笑得十分惬意:“劈你。”
“我是听你的吩咐才杀人的,伯仁是因你而死,我不过算个从犯。”
幻芜其实一直都很清楚,可现在这么清楚地被他直接说破,幻芜还是滞了一下。
没错,是我造的杀孽。“可是,我还没有飞升,没有仙籍啊……”
“不是只有仙人才会遭天谴的,凡人也会,只不过是死后的事了,即便是活着的时候遭了报应,那也能归为因果循环之类的。但你为妖已经修道,就像是预备仙人一样也会有所记录的,造了业障也要挨雷劈。”
“那怎么办?我不是想逃避责任吗,我会认罚的……但是我不能现在就死啊。”幻芜一脸忧愁,她从来不敢犯错,就算雷不劈她,师父也会劈死她的,所以她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心里各种念头涌出来,但似乎都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谁说挨雷就会死的。”既明无所谓地说道。
“那是你啊!”眼看头顶上的那片阴云越来越厚,渐渐已经听得到雷声,幻芜揪着既明的领子就晃:“你是堕仙!挨过多少雷了!我可一次都没挨过!”
“要不你帮我挡挡吧?”幻芜此刻充分地发挥了厚脸皮的本能。
既明抱着手看她:“这话你还真说得出口啊。”
“我,我不管!咱俩现在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幻芜死死地抱着既明的胳膊,“我就死拽着你,到时候劈我你也躲不过!”
既明晃了晃手,幻芜就跟只蚂蟥一样整个脸都贴到他胳膊上了。
有些想笑,但脸上却先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已经好久没有人敢这般靠近他了。
他遇到的那些人,不是怕他就是厌恶他,不是躲着他就是想杀死他,即便是他最亲近的人,也弃他如刍狗。
有谁如幻芜这般缠着自己的时光,是多久之前了?
好久好久了吧,久到他都恍惚了。
可那又如何?他已经不再需要这些了。
眸色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幽深:“我是有办法可以避过这雷劫。”
“我就知道你有!”
“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佛陀,我帮你可以,不过我可不能白帮。”
“明白明白……你想要啥?”幻芜怯怯地看着他。
“还没想好,你就记着你欠我一回就行。什么时候要你还,我自然会来找你的。”
幻芜看着他那张阴险狡诈的脸,默默吞了下口水。
跟他这样的人交易,必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阴云堆积,渐渐变成黑色,已有银龙在云层间若隐若现。
幻芜急得要死,但既明还是悠然自得的样子,背着手在山间左看看右看看。
他在一棵高大的槐树前站定:“你多大了?”
虽不知他为何这么问,但幻芜还是老实答了:“十九。”
既明:“……从生出灵识开始算起。”
“三百来岁了吧。”
既明撇她一眼:“那这棵树就足够了。”
幻芜一头雾水,还不等她说话,既明就抬起手伸向幻芜的头顶。
幻芜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一头青丝就散了下来,头顶的银簪已经握在既明手中。
“我的……哎!”既明动作很快,抓起幻芜的手就用银簪在她的手指上扎了一下。
既明没有用符纸,直接用她带血的银簪在树干上写写画画,幻芜仔细看了,这符她没见过。
符画完了,既明举着簪子,转过头看她。幻芜下意识地捂手,就觉得头皮一痛——“嗷!”她的头发被既明拔了几缕。
既明看她那个样子,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了得逞的笑意,看得幻芜又是一阵恶寒。
他把那几根头发缠在簪子上,然后往树干上一按,幻芜也没见他使多大力气,那支簪子就深深地没入树干里了。
黑云越来越近,幻芜紧张道:“这就完事了?”
“本来还有几个步骤的,”既明甩着袖子就下山了,“但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如此了。”
幻芜赶紧跟上,没见到树的四周已经泛起一圈圈黑色的气息,像树藤一样攀在槐树上。
既明直接将马车也弃了,带着幻芜步行。
幻芜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找了个年岁修为跟自己差不多的代替品,替自己挨雷。
可毕竟本尊还在这呢,幻芜看着那笼罩在山顶的黑云,使劲往远处奔,尽量跑远。
既明看着她那样子,恍惚间好似看到了曾经也在这天道惩罚下惊慌无措疲于奔命的自己。
虽然他不会死,但身受雷劫,皮开肉绽的滋味,却生不如死。
身子一轻,幻芜被既明提着后领飞上半空,迅速远离了那座山头。
幻芜对这种姿势感到万分不满,但“轰隆隆”的雷声已经在身后响起,然后越来越大,震得幻芜的耳朵“嗡嗡”直响。
幻芜捂着耳朵,连眼睛也不敢睁开,但一道一道的银光还是能透过眼睑炸在脑中。
她的心砰砰直响,比“噼啪”炸响的雷电声轻不了多少。
万幸的事,那雷声并没有追着自己来。
既明忽然停下来,幻芜也落了地。
既明回头看着远处雷电交加的那处,看了幻芜一眼:“你真的只有三百岁?”
幻芜一边哆嗦一边点头,白着脸看着雷劫劈下。远远望去,那山头整个都在冒着黑烟,火光熊熊烧着了大片山林。
天谴就是这般威力。几道雷落下了?幻芜数不清楚,她只清楚,如果真的让自己挨,三道雷下来她就死定了。
缓缓地松了口气,可内心深处却泛起更多的忧虑。那天劫怎么办?长绝他……要怎么办才好?
幻芜一脸忧愁,没发现既明也正在打量着自己。
幻芜没注意,他可注意到了,那雷劈的不止是那棵被他用了咒术的树,而是整座山都遭了雷。
荟明的这个小徒弟,还真是有趣得紧。
“我有件事想问你。”既明刚走出两步,就听见幻芜的声音响起,刚刚还怕得要死,这会儿的声音却十分平静。
既明挑眉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翾飞的血咒是不是你教给他的?”幻芜一边抚着自己手指上的伤处一边问,就是这个伤口让她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串在了一起。
翾飞?这个名字……既明似乎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谁。
“是啊。”他十分爽快地就承认了。
幻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祭司殿搞出来的那些事也是你告诉陆离的?”
既明点点头:“差不多吧。”
幻芜看着眼前这张笑意盈盈的脸,一种深切的寒意爬上后颈:“睡魔也是你的杰作?”
“那个家伙啊……不是,那只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因人的恶意溜出来罢了。”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幻芜死死地盯着他,眼里透露出来的情绪既明十分熟悉。
那是一种愤怒、惊恐与怀疑交杂的眼神。
既明自嘲一笑:“翾飞想唤醒公主,问我有什么法子,那我就告诉他咯;陆离想要获得更大的权势,问我怎么办,那我就教他方法……就这样。”
幻芜摇了摇头:“你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然呢?你觉得我能在这件事里得到什么好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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