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解不开的结

　　风儿轻柔的拂过脸庞，不再似前些天的凛冽，有些接近初春的信息悄悄的在地里萌芽，黎萧知道，今天的风，之所以格外的柔和，其实是因为今天的心终于在那么多天的阴霾中得到了一丝丝的放松，她，终于还是回来了，无论心有多痛，只要能够看见她就好，就好。

很多事情她可以不理解，他可以一个人承担下一切，何况，他更不愿她知道的太多，那样对她而言，或许更难面对，所以，及时此刻的心在滴血，黎萧嘴角的笑意却依旧是满足的。

回来了，一切都没有改变，除了府邸里的佣人少了些，除了院子里的绿意淡了些，除了门庭外的街道冷了些，家里的一切都还是没有变，好在，家依旧还是家，虽然国已经不是国。

秦淮本就不是什么感性的人，她也没办法关心一个半道而来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所谓国仇，她从来都只在乎她所在乎的人，比如北漠安，比如夫人，比如，秦汉……她的弟弟。

很想他，真的很想他，不过秦淮知道，秦汉一直是在有意无意的躲着她，这一点，她很无奈，但却也只能如此，自从在后山的事情发生之后，秦汉几乎就没有再跟她说过一句话，甚至是偶尔一个眼神的交错都被他及时刻意的避开，她知道，他心里有道坎是过不去的。

她也知道，父亲禁足将军府而他还一个人呆在军营，这也是秦汉早就料到她会回来，甚至，是抛开了对父母的担忧来躲着她。

秦淮走得很慢，不是刻意的放慢脚步，而是每到一处，都是一份触手可及的感伤，这里是她的家，这里有她最亲的家人，可是，亲弟弟躲她躲得远远的，亲生父亲却是被软禁在自己的家里，那么她算什么？

一步步错过了凋零的院落，余光里远远的映出那一抹深入骨髓的身影，秦淮的眼神慢慢的平静下来，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身后的脚步声渐进，黎萧眼底的平静却在那一声声细碎的脚步里泛起了光泽，久违的冲动夹杂着小小的喜悦，对，就是喜悦没错，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豁然开朗的心情了，可是他却不敢回头，因为微微侧过的余光里看见她是看着他的，后背上传来的是直直的被人注视的感觉，他知道她在看着他。

同在那一棵枯萎的桂花树下，秦淮平静步子打乱了黎萧的平静，而再次面对他，秦淮连自己也没有想到，她可以平静得如同这桂花树的枯叶一般落地无声，她笑笑的说，“黎萧，留下来吃饭吧。”

黎萧的背明显一僵，留下来吃饭？她是以主人的身份留他吃饭，她的意思是，她不打算再跟他回去了？她要一直呆在这里？几乎的一瞬间的眼睑低垂，黎萧收拾情绪的速度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但就在他转过身面对她的时候，她却什么都知道。

所以她才及时的避开他带着淡淡忧郁的双眸，转而扬起脸望向一树的凋零，声音轻得像风，所以就连黎萧都不知道她那算不算对他的安慰，更不知道她算不算还在乎他才担心他会心痛，她说：“谢谢你，我只想多陪陪他我父亲，况且，这里还有夫人可以陪我说说话，我也会很开心的。”

她没有说谢他什么，她说她留在这里会很开心，他知道，她这是不想参与他的任何，同时也可以让他无所顾忌的去做他该做的事情，那么，这算不算她在给他机会？算不算她在等他？

仅仅只是一阵的心动，黎萧不敢再深入的去透彻她的心思，他想要留住那份难得的心动，第一次，他黎萧有了不敢做的事情，有了害怕失去的东西，但那种惴惴不安的害怕却可以让他心花怒放，他舍不得，呵呵，他竟然舍不得害怕？

从小，他的生命里就只有从出生就背负的使命，可是如今，这种使命似乎更多了一种动力，那就是他想要给她一份安宁，不让她再受世间任何的纷扰，自由自在，如同初见她时候的一般灵动不羁。

本是普通一顿便饭，却因为黎萧的加入而气氛变得有些僵硬，席间大家皆是只吃饭，不说话，毕竟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就很难再收回，这样倒是更好，至少除了稍稍不适应的僵硬之外，这顿便饭就跟普通人家一家人吃饭没什么区别。

秦夫人只是一个劲儿的给秦淮夹菜，也不说什么，只是眼底的心疼她自己看得真切，也从心底里感激着这个像母亲一样的女人。

秦天吃不下去了，那么多天的软禁，虽然没有太多拘束，但他的心里却始终过不去亡国这一关，而这么多天的淡定却在自己的妻子跟女儿温馨面前全部溃败，至少他还有家，至少他还有家人！

大男人顶天立地，明知国破之时却无法挺身而出，这是秦天这辈子最大的心结，或许这个结永远也解不开了，他秦天一世英名，到最后却不得不当一次懦夫，对！眼睁睁看着窃国之人却不得不放纵的懦夫！

黎萧悉心的给她夹起记忆中她最喜欢吃的菜，只是默默的，也不看她，由始至终都保持着一贯的淡雅，可玲珑如黎萧之心，他又怎会不明白秦天的心境，这个结，迟早，他会亲自给他解开，到那时，她，应该也能够理解他了吧。

秦淮低着头扒着碗里的饭，忽然，眼角的余光里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仅仅一闪而过，可秦淮还是看清楚了，条件反射的丢下饭碗就冲了过去，脱口而出叫出了连日来都在担心的名字，“骗人振！”

喊完就立刻后悔了，因为她看见秦汉那明显一僵的背脊。即使明知道他是在躲她，可她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

他是她的亲弟弟，从前她本来也就当他是弟弟，可是他这一躲就躲了她大半年，她看见过夫人悄悄抹眼泪，她听见父亲说那是他咎由自取，可是她只想告诉他，他无论何时都是她心中的那个不羁少年，那个动不动就会跟她吵架掐架的长不大的死小子。

可是，任凭她心中所想，到最后走近之时，她却只是无力的张了张嘴，一咬牙关，所有的言语只化作僵硬的手略带沉重的搭上他的肩膀。

秦汉浑身一震，这熟悉的动作，如今却如此的僵硬，他想，这辈子他都没脸再见他这个最亲的姐姐了，喉咙里梗咽着什么，所以他极力的调整了呼吸却并未回头，“我回来看看母亲，军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先走了。”

尽量放平的脚步带着逃跑的仓皇，秦汉走了，不等母亲张口还未曾唤出的一声，不等秦淮抬起的手落下，不等父亲那一声重重的叹息骂出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仓皇而逃，秦汉一个大跨步走出将军府大门，再也无力支撑的身体一软，肩膀就顺着墙壁靠去，他还是逃了，这一刻他明白了父亲的苦心。

父亲给他书信通知他今日回家来看看母亲，其实就是想让他自己去面对，去解开这个自己打下的心结，可是，他不知道，父亲没有说她回来了，他没有准备，可他却更恨自己没出息，因为刚才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完全是本能的退缩，只想滚得远远的，再不见她。

秦淮失落的手定格在空中好久，最终，还是挫败的低下头，她也不敢去看父亲阴沉的脸，只得有气无力的说了句，“我出去透口气。”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这顿饭现在真的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或许是因为冬季未褪的原因，原本处在繁华路段的将军府门口门庭若市，可如今却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秦淮拉了拉领口，有风，还狠凉。

抬眼望了望一片凋零的街道，却怎么看怎么苍凉，“呵！”秦淮扯了扯嘴角笑笑的摇头，她什么时候也变得感性了起来，肯定是这该死的凉风！

不知不觉，秦淮已经慢悠悠的走出了门前的街道，穿过了那条冷清眼前似乎多了一丝的热闹，可是她却无心关心，只是低着头走着，这个世界的一切本就不是她应该关心的，那她又何必去自寻烦恼呢。

无力的踢起脚边的小石子滚动，秦淮就跟着小石子走，踢到哪儿跟到哪儿，紧跟在她身后的黎萧看见那低低的浅笑，终于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一关都得她自己去过，不过好在，她还能自娱自乐。

黎萧刚刚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再看她的时候，却忽然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刚刚踮起的脚尖还来不及移动，忽然一声清脆的痛呼传来，“哎哟！”

秦淮还没抬起头就直接怒吼出一句，“是哪个出门不带眼睛的！怎么走路的！”狮子吼一出，秦淮却在抬起头的那一刻楞住了，脑子里什么反应都来不及，身边的一阵脚步轻得像风，确切的说，更像是没有灵魂的……幽灵。

短短几秒钟的愣神，那个人就已经与她擦身而过，是完全无视她眼中微微错愕的擦身而过，秦淮张了张嘴，快步走上去想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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