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防不胜防
也是她担心会有什么意外,让松若将自己的夺色琴带在身上。今日栢颜不在,若是中途发现什么意外,她不知道是否足以自保。
尹千城早已转至殿内空处,坐下调试琴弦。她瞥见案台上宫女燃上的檀香,香炉很是小巧精致,她坐得如此近,都只是赖着嗅觉灵敏才闻到。虽然气味散发得轻微,闻起来却有些甜腻,她不禁微微蹙眉。
正想开口唤人将檀香撤下。
戚无忧笑道:“原来尹小姐自己带着琴,莫不是早早想到自己会献琴一首?如此说来,倒是本世子替你开口成全了你。”
这话是暗讽尹千城故作矜持欲迎还拒。
尹千城微侧头去看屡屡挑衅的戚无忧,“戚世子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了些。你既知我是鹤发琴魔,我的琴又怎会是备着好玩的。”
就算不是带着琴来自保。虽然宫中好琴不少,但到底不是自己的琴。而且保不准琴上会被人做手脚。
然尹千城虽是听过许多皇宫里的腌臜手段,但听过是一回事,真真自己去慧眼洞察又是另一回事。
若是说到做手段,可谓是防不胜防。这又是后话了。
她说完,琴已调好,宽大紫袖似状无状得扫过那个香炉,暗里做了些手脚。小心一点总是没有错。眼底却是疑云丛生,自己方才明明放了东西,这檀香为何不熄?可是自己没有感觉到被下了什么毒啊。如果只是自己太疑心,那熏香没有问题,必然是会熄灭的。反之,就说明必有蹊跷。
月朔将尹千城一番动作看在眼里,心下也是生了疑惑。
“单独奏琴难免单调乏味。本世子听说,逸王的箫声也是一绝,不如来个琴箫合奏。但凡深谙音律的人,都能与同道中人曲艺相合。如此尹千城不会又说没有磨合不能相合了吧。”
戚无忧当真是将尹千城记恨得深,将她刚才堵他的话一一还回。
尹千城琴音已起,指间灵活而动,随口道:“戚世子这个做客人的也当真会折腾。”
不管有什么古怪,速战速决总是没错。这个熏香也不知道究竟藏着什么玄机,又是何人做的手脚。情况尚且不明,更不能让子逸卷进来。
却已经有一道箫声相合。正是盛子逸,他已从席间缓步而来。尹千城朝执箫而来的白衣玉人看过去,奈何盛子逸压根没有看懂她眼里的示意。尹千城心下一叹,只能静观其变见招拆招了。
琴声与箫声此起彼伏相互追随,不差半步,默契融合。虽说琴箫相合比戏曲伴琴相合的要求低些,但能达到尹千城和盛子逸这样的默契,也委实不易。
尹千城庆幸自己挑的《高山》,既不是有关情爱的曲子,而且也短小。弹到后半曲,女子突然觉得下腹一热,似有什么在四肢百骸中窜流,一下竟是全身燥热莫名。浑身发热,头晕目眩,周身都泛着轻微的痒意,仿佛是渴盼着有人能来挠一挠,慰藉一番。
她身心紧绷,又觉软弱无力,若不是她用了比平常更重的力道,必然连琴弦也拨动不顺。又庆幸好在是自己擅长的抚琴,才没让旁人看出异样。
饶是她控制力和自制力极强,才没有让手下错一个半个音节。灵光一闪,那熏香的气味突地又变得清晰浓重许多,难道……她终于明白过来那熏香里藏着的玄机。
戚无忧,我必然不会放过你!
拂在琴弦上的右手分出空隙用寻常眼目难见的速度在自己左手手腕内侧扎了一针。因为速度快,没人从琴音上发觉尹千城的暗里动作。但因为尹千城此时在正殿中间,却被第一席的月朔看了个清楚。
虽说她不知人事,但学医习毒,合欢药物发作的反应还是在古籍医典里看到过。她突又想到,盛子逸也近上前来,他岂非也是中了这药物!可如今医术冠绝的栢颜不在,远水解不了近火。怎么办?自己扎针只能暂缓药物的发作。待会盛子逸发作时又该如何?
盛子逸尚未感到自己有什么异常,自是因为他嗅到熏香比尹千城晚,而且与熏香距离更远些。他在意的却是尹千城的琴曲越弹越急。去看尹千城,却见她低了半张脸,看不见那双明眸,只能看到由此更为显目的晶莹红润的双耳。但既然是琴箫相合,他自然得变换着去贴合她的琴调。
在场不乏知晓音律之人,尤其是皇家几个王爷和月朔。但她虽突兀将原本该有的调子越弹越急,却由不得众人不承认,她将这曲子弹出了别样的味道。而能将一首古曲在如此短的时间信手转换琴调,以尹千城的年岁,世之罕见。
但盛子元放在案下的手却是不自觉握紧了些许。
花雪道:“松若,是不是有什么不对?”毕竟是陪在尹千城身边多年的的人。
松若虽说话少,关键时刻却从来聪明,“你也看出来了。”声音里透着寒意,他本就不喜这么表面浮华背地里龌龊事做尽的权贵。
花雪盯着那殿中一抹紫色,“小姐极少会改调的,除非是和师尊他们比琴。”
话音不大,想听到的人自然是听到了,如盛子元。
正说着,琴箫之声仍在绕梁,殿中间的两人却都是停了动作。众人还没有在乐声中反应过来,尹千城已经拉上盛子逸匆匆退下大殿。
无心乐声的戚无忧和某个女子却是露出算计和得意的笑意。
前脚两人出了含章殿,后脚盛子凌、盛子元和月朔也追了出来。本来松若和花雪也想追出来的,却被盛子元一个眼神制止了。若尹千城的侍女和随从都不见,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引起众人注意。
寻到目标的时候,尹千城和盛子逸站得极远,一个在亭子里,一个在过廊下。此时盛子逸体内的药已然发作。尹千城正丢了一枚白玉佩给盛子逸。
“你们两个怎么了?”盛子凌道。
月朔干脆三步做两步到了女子跟前,毫无预兆搭了她的脉搏。一瞬,女子甩开他搭上的手,背过身去扶了一根木柱,不让众人看到她此时的狼狈。
月朔眼里是寒光大作,极轻吐出两个字:“迷情。”
迷情,不过就是春药,却又不同于一般的春药。一般春药刺激人的欲望,但是凭借自身的自制力或内力还是可以压制的。但迷情唯男女合欢方能缓解,否则经脉破裂而死。
“你刚才递过去的玉佩是什么?”盛子元如此问了这么一句。
还没等尹千城说什么,这边注意盛子逸情况的盛子凌却道:“九弟的药性,似乎解了。”闻言,盛子元和月朔都看向一边的盛子逸。的确,他面上和眼底的潮红都不见了。
“尹千城,你是不是有解除这药性的法子?”盛子凌急切问道。
月朔于古物典籍接触得多些,心里自然不会有何盛子凌一样天真的想法 ,“玉佩是解毒的器物吧。”
“百寒玉,能解天下奇毒药物,却只能用一次。”盛子元极缺情绪说道。
“七弟,栢颜呢?”盛子凌问。
盛子元摇头,“来不及了。”如今已失了先机,即便栢颜现在赶到,也是于事无补。
也就是说,除了一种法子,尹千城别无活下的可能。可谁都知道,有人故意设下这局,在太后寿宴文武百官皆在的时候让尹千城中了春药,无非是想让她身败名裂。
“都离开。”尹千城道。她的声音已然很低很克制,却还是能听到其中的颤抖。
还没等有人说什么,一抹墨绿闪过。再看时,盛子元与尹千城双双不见。
此一刻,盛子逸已然明白过来尹千城心仪何人。就冲着盛子凌没有反对,便可知道,她是心仪他的。
月朔实则早在看到那副画时就明白过来了。盛子元,尹千城看上的竟是盛子元。他以前分析凤朝的时候,倒是对这个病弱皇子没有过太大在意。但私心里他又是相信尹千城的眼光的。很是矛盾。从刚才这一瞬看来,盛子元的武功可谓是深藏不露。
只是他还是对盛子元没有在谈及那幅画时站出来而微微不赞同。但又想想盛子元在凤朝的处境,看来,尹千城的情缘会很是坎坷。而自己又如何不是呢,自己是东延赖以依靠的宗族宗主,她是自己唯一中意的后继人……
偏殿。
盛子元将女子环在怀里,女子只觉得那阵莫名的燥热去了不少,但很快身子益发难受,似乎有百虫在里面啃咬着。她面若桃红,眼眸带水,身躯不自觉在他怀里微微动着,只想他更紧地搂着自己才好,却又觉得这个念头很不该……
“阿七。”她嘤咛一声,声音里似带着哭腔。
他知道她的情绪和脾性,纵然她敏锐察觉一切,然后审时度势做了一切部署将百寒玉给了盛子逸,但是她很孤立无援。虽然她有能力玩转权谋尔虞我诈风华天下,但她很不喜很排斥。她性子看着淡然不争,其实很是骄傲,孤高,又有些偏执。
“别哭。必然是我一直不向你提亲才有了今天这一遭。本该在那副你我那副丹青被拿出来的时候就说的。你会不会嫌迟,会不会嫌我不能护着你?”他声音浅淡,似乎还带着讨好、赔罪和轻哄……清冷淡薄如他,又何曾做过这等事。
尹千城听及此不知道自己心里作何想,心化成了一泓水,奈何两人互相看不见表情。尹千城用了最后的轻微力气在他怀里摇头,“若我会如此想,又怎么回来?”又暗自在左手手腕内侧扎了两根银针,果然神智又清明了一些。
是呀,因为他,她最不愿意回来的凤朝帝都都回来了,她还与自己不喜的成德帝此次虚以委蛇,结果每每遭人设计陷入困境。
随后听她一字一顿道:“阿七,下次给我一个完美无缺的求娶。”
她遽然浑身散发凛冽的寒意。盛子元心下一惊,不好的预感由心底极剧升起,扯开与女子之间的毫无间隔,出现在眼里的是一身紫衣无风自动更加肆虐,头上绾发的簪子不知何时落在了她手上,三千如白娟的银发不知怎么诡异得变成了墨发覆在身后,周身多出了三分杀伐果决。
盛子元当时还想她一头墨发必然比之银发好看,如今看着她头发恢复寻常颜色,心里却越来越沉。他知道,这变化必然不是没有缘由的。而这缘由,或许不是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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