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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回 淡烟流水画屏幽


  不要说他。不说他,心里就不会去想;心不想,思念就不会接踵而来。

红香跪在地板上,任由额上的血流不止,也不抬手止血。并非是怕。打小就在这样的侯门长大的她,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勾心斗角之事。这样的时候,越是显弱,就对自己越有利。门口的紧跟红香的牙婆早已不在,只有乳娘抱着小公子哄着。红香自然知道她去了何处,弱弱地哼道。

突然门口传来清影凄厉地叫道:“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清影是端缱从娘家带来的,自幼便跟着,其中的亲密自然不是外人可以比得。此刻见她如此,李晨洛好看的眉头不由地皱起,声音依旧平淡温如水,道:“起来说吧。”

听到他的话,清影并未起身,仍旧跪着。泪滂沱而下,“我知道,大人恼我家小姐。可是大人,一日夫妻百日恩,虽说小姐不是名门丽媛,但是小姐知书达理,与人无争,何况小姐诞下小公子——这几个月来,冷无人送碳,热无人问津,就连一日三餐都无法按时送来,更何况小姐的药……”

李晨洛的眉头又紧一分,扭过头向身边的老管家,道:“想不到沈府的人,各个也都生得一副势利眼。当初我是如何吩咐的?”

老管家低头弯腰,答道:“少爷,老奴只管前院和书房,这后院的事都红香管着……”

老管家对于红香的身份一直很在意,原本只是从小陪在少爷身边的小丫鬟,借着一夜恩宠便跻身管家,面上将后院之事管理的井井有条,暗里在侍妾每日的香薰里掺入麝香之类。虽然他知道这些是少爷示意的,但是秉着“不孝有三,无后最大”的观念,老管家打从心眼里瞧不起她。

听着李晨洛和老管家在院子里的一问一答,红香的心如绑上石头缓缓沉下——她知道老管家对她一直鄙夷甚多,认为她是借着身体爬上管家之位,所以她总是慎言慎行。只是,当端缱的花轿进了这府宅的门,红香压在心底的嫉妒一日比一日浓稠——端缱和那个女子是如此的像,那眉眼的风情,那举手投足间的相似,是带齿利刃钝挫而下。

春日里特有的明艳阳光被窗户上的冰凌花纹分割成了小块,碎金一般摇曳地撒在地上,把静躺在地上的越窑瓷碗温润的青衬托得好似浮动起来。只是碗沿上逐渐变成暗红的痕迹如一根粗粗的绳索将这片青色捆住,旁边的博山炉里袅袅的燃起纤细的青烟,在阳光里飘摇渐渐的淡去,化成薄薄的雾气把房间的人笼罩。

抬起头细细地窥视床榻上的人,明明仍是那个极为柔顺的女子,可是她眉眼间的戾气就如一把沾满鲜血的利刃。红香再次低垂下头,额上的血开始凝固,伤口上的疼痛也渐渐麻木。庭院外的脚步越来越近,她看见他的影子投在门上,印在青色的地面上。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小缝,阳光立刻带着庭院的花香钻进来,像一根细细的线,更似楚河汉界,将里面一分为二。

“大人,端大人来了。”推门声戛然而止,骨节分明的手离开打磨光滑的木门,他转身,声音依旧是如平常的平淡温和:“端缱,以后后院的事就交由你打理。”说完,只见针脚缜密的袖口在缝隙里晃动,无声的落下,消失在细细的光线中。

红香望着缝隙里渐行渐远最后化成一条细细金色吃吃的笑。鲜红的长指甲捂住撑在地上,与地上的血迹相应,看上去触目惊心。

端缱起身,宝丽花红的外衫拖拽在泛着青灰色的地面上,刺绣上的花随着她的走动摇曳,借着门口缝隙里的光忽明忽灭,仿佛是夜晚里独自绽放的美丽。站在她的面前,她抱过乳娘怀中的孩子,居高临下的俯瞰她那因为狂笑而抖动不止的身体。“别笑了,他已经走了。”

“夫人不觉得好笑吗?”红香抬起头问。

她垂下眼帘,看着襁褓中的孩子。“有何好笑的?”

“也对,夫人现在不但有了小公子,还有端家在背后撑着。不像红香,是个连姓都没有的下等人。”红香说着,眼睛里噙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挥挥手,示意婆子和乳娘出去,她揉着跪麻的膝盖起身,规规矩矩地向端缱主仆之礼。“夫人,红香六岁跟随公子,别人都道红香好福气。”

“那有如何?”端缱淡淡的道,“退了吧,我想休息了。”

红香嘴角苦涩一笑,再拜,道:“红香告退。”

端缱自然不知,红香六岁指派给他,他却将她暗中训练成刺客。十六岁那年,别人都道红香爬上了少爷的床,借着身子拿到管家的位子;谁会料到这只是他安排好的一步棋,床第之事只是一个意外。灌下红花,他站在她的床前,表情冷寂,目光如两把刀子挑断她的经脉。他说,刺客不需要后代,尤其是有心计的刺客。

此时的端家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那个端家。

端父也不是那个小小的从九品校书郎。长姊也在寻得了好夫家,做了二品大员家的媳妇,虽说是续弦,也比得以前好了百倍。而端天赐殿前夺魁,一跃进了金吾卫。

一时间人人都道端家三郎好人品好相貌,媒人的脚步更是要把端家的门槛踏烂。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端家的三郎总是冷冰冰的模样,好似初春的雪,美则美,寒气依旧逼人。

进了前厅,李晨洛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这是春末最后的花朵——植物特有的清爽味道混合女子脂粉的气息还有这春日的暖阳——再看看坐在宝瓶镂空靠背双扶椅子上的人,他的眼睛里有一丝跳动,那是习惯了独居的野兽看到同伴以后的警惕。嘴唇自然的弯到合适的弧度,“端家三郎,又让那些美丽的女子们患上相思之苦了。”

端天赐抬起头,嘴角含着笑,但是眸子里望不见底端的墨色,让旁人窥视不到他的喜怒哀乐。喊了一声姐夫,他放下手中的的茶盏站起。

抬起手向下压,示意端天赐坐下,又让小厮换了新茶。李晨洛问道:“今个怎么来了?”

“母亲听闻姐姐久病不好,派我过来看看。”虽然同在朝堂,又有姻亲关系,但是端天赐似乎并不愿意与李晨洛亲络,总是若即若离的模样。若不是端夫人听闻女儿久病,恐怕端天赐永远不会从正门踏进沈府大门半步。

眼帘懒懒的抬起,很快又垂下,盯着茶汤上浮起的碎末。他依旧噙着笑,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温和,“的确是病了有一阵子了。本来好了,前天在后花园吹了风着了凉,暂时不宜见客。”

他不喜欢端天赐,也许是品性太过接近;也许是端天赐有意无意流露出对端缱的依赖,他不舒服。每次看见亦是金吾卫的端天赐,他总会想起第一次去端府,书房冰裂纹样窗户后的眼睛,如同徽墨的眸子折射寒冰的敌意,就像他第一次围猎时看到的野兽,隐藏在灌木之后,莹莹的绿光。

轻微骨骼的响声,端天赐的双眉微蹙,“如果就这样走了,母亲会更加担心。还请沈大人让我见见。”

他准备拒绝。厅堂后却传来窸窸窣窣裙摆拖拽地面的声音。珠玑碰撞,锦涴从后面走出来分别向二人道了万福,道:“大人,夫人邀三爷别院一叙。”

放下茶盏,他的脸上寻不到喜怒,淡淡的道,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是许久不见,见见也好……”转身朝书房走去。

走廊迤逦漫长,与这个季节匹配的花香充满了庭院,红花绿叶点缀了白墙,太湖石巧妙的堆叠隔开一个个小小的院落。女子们嬉笑的声音偶尔从一丛丛繁华中传出来,颤抖枝叶。而她的院落太过安静,端天赐站在门前,盯着逐渐暗进去厅堂,迟迟抬不起迈不过门槛。

他深呼吸,空气里浓浓的草药味道掩盖了春日里的花香,好似浓稠的墨汁沿着地面缓缓地腾升。他偏转头,望向身边的锦涴,抿住双唇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锦涴低垂头,只露出一段白雪般颜色的脖子,细细的发丝从耳鬓垂下。“大人,到了。”

收回目光,端天赐干吞口唾沫走进这四四方方的庭院。

转过花厅,绕过偏厅,穿过弄堂。他终于看见端缱——她披着大红外套卧在贵妃椅上,温和的阳光点点的洒落下来。她的孩子,小手紧紧地揪住她的衣襟,蜷缩在她的身边。他轻轻地走过去如孩童时一样,在她的脚边伏下:“姐姐……”

端缱没有睁开眼,手仍然轻轻拍抚儿子的身体,道:“是她让你来的吧?”

“是的。”他道,“她很担心你。”

“她是担心她的富贵梦,就此醒了。”她半眯着眼睛——这春日里的阳光总是温暖明媚的——抬起手,似乎是在遮挡阳光,又像是在掩盖某些无法控制的情绪,她缓缓道:“她好像新认了个干女儿,听说长得颇像常思公主。”

她的睫毛微微的颤抖,阳光从指缝里投下来,折射出某种晶莹的光芒。端天赐抬起头,微微地咬住下唇呼吸,她的声音又有了疲惫。这些疲惫像极了绣娘手中的绣花针悄无声息地刺进肌肤,穿过骨骼,没入血液,最后狠狠地戳进心脏。

手悄悄地伸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她仿佛察觉,不动声色地移开,假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俊秀的脸上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是的。不过前些日子,她生了场怪病。”

端缱依旧闭着眼,只是眉宇间开始的忧虑之色褪去,嘴角也若有似无地扬起。“倒是个命苦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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