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小姐身边有我就够了
一个时辰前,他们来看无忧,简单的寒暄关心过后,四个人坐在院子的亭子里大眼瞪小眼。
眼见着气氛逐渐尴尬,池岁禾回忆起街上看到过的与无忧年纪相仿的活蹦乱跳的顽皮孩童,便提议和无忧一起踢蹴鞠。
谁知,她连蹴鞠都没碰到,他们三人就因为谁要同自己一队争得险些打起来。
初夏本就容易犯困,她撑在桌上等着,身子也渐渐变得疲软,缓缓闭上了眼。
莲儿连忙丢下了球跑到她身边轻轻给她扇着风,得意的看了还在针锋相对的两人。
陆年和无忧对视一眼,冷哼一声:“既然你这么想玩,那就由我来陪你玩吧。”
单独面对他时,无忧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他年纪虽小见闻却多,看出他在池岁禾身边的不简单,警惕的后退一步。
陆年上前一步,转了目光,居高临下的睨着,阴影往下落,显得他整双眼都凉薄。
“我不知你留在小姐身边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你要清楚,我的立场永远是小姐。你若是敢打她半点主意,我的剑可不长眼,我也不介意我手上再多条人命。”
他说这话时脸上阴测测的,饶是无忧猜到他的真面目也冷不防心里一咯噔。
硬着头皮直视他,“是岁禾姐姐带我回来的,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和她提,让她放我离开。”
方才两人见面时他跟着下人懦懦叫了声大小姐,池岁禾听得不舒坦,随意摆了摆手,“叫我姐姐就行。”
岁禾姐姐,很好听的名字。
陆年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横移半步很好的挡住了亭中人能看过来的目光,空着的一只手缓缓抚上他的脖子。
只手可握,弱得他微微用力就能折了。
“你在激我?你以为你多重要?我弄死你易如反掌。”
做着这动作时戾气横生,那些话也是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心中悚然一惊。
他这是在做什么?威胁一个稚童?
他仿佛都能看到白发苍苍祖父拄着拐杖痛心疾首的模样,掐着无忧脖颈的动作微微一僵。
无忧见他毫不掩饰的把话说开,即使小命已被握在他手里也不客气的反问。
“那你呢?据我所知你先前也不过是一个奴隶,你我本就是同样的人,是岁禾姐姐给你的这一切,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无忧一张稚气的脸上有超脱同龄人的成熟,笑得天真无害。
即使胸腔的空气逐渐稀薄,却还是忍着要窒息的痛苦将自己脖颈往他手里送了送,直直望着他。
“陆年哥哥,你在害怕什么呢?怕我将岁禾姐姐对你的宠爱抢走?还是怕你现在拥有的这一切早晚都会消失不见?还是怕你现在对岁禾姐姐的不可告人的心思公之于众?”
“住口!”
陆年一把将无忧甩开,眼眶微红,脸上一贯的温润如玉消失不见。
无忧踉跄了两步却没有跌落在地,此时此刻出奇的平静。
他知道他惹了不该惹的人,可能看到这种面具之下茫然无措挣扎的人,最令人心情愉悦。
一贯是他喜欢做的事。
陆年看着地上戳破他心思后眼尾挂着的一丝挑衅和得意,平静下来。
只一瞬间,他的情绪收敛干净,只剩平淡的冷意。
无忧微顿,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晦暗的风云被揉碎后藏在眼中,起伏在诡谲的浪潮中,滚出一片山雨欲来的危险。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无忧在听清他这话时紧绷了身体,寒气从脚底直直往上冲钻进脊背里,下意识往后退。
可到底是年纪还小,被吓得腿软也不自知,眼看就要摔倒往后重重一坐,却被陆年眼疾手快扶住——
与其说是扶,倒不如说是桎梏。
无忧惊惶,本能的甩开却挣脱无果,那手犹如铁钳般死命夹着他,痛楚顷刻传来。
好一会却不见有旁的动静,心有余悸的抬头,对上的是一双冷寂阴骘的眼,俨然与他所呈现人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不会有任何的顾忌。
就算有,他也能轻易摆平,甚至神不知鬼不觉。
无忧头皮发麻,他此刻应当唤池岁禾,可喉咙也像是被人掐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凉亭中的人只能看到他们站在一起的背影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池岁禾敏锐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的火药味,隐约觉得两人像是要打架 这才脱口而出两人不要再打的话。
两人还是无动于衷,池岁禾皱了皱眉再次扬声:“陆年!”
这话像是开关,陆年浑身一僵,手上使出的劲顷刻收回,已将人放开。
很快转头,笑得如沐春风,“小姐,奴在。”
池岁禾探头往后看了看:“无忧呢。”
陆年跟着转头,垂眸。
无忧立刻将被抓住的手藏到身后,努力平稳了呼吸扬起一个天真烂漫的笑探出头,朝她招了招手:“岁禾姐姐,一起来玩。”
池岁禾默默盯着两人半晌,倒觉得两人之间还有种诡异的和谐,仿佛方才浓烈的火药味只是错觉。
摇了摇头,撑着下巴笑道:“你们玩吧。”
“也没什么好玩的。”陆年接话,就要朝她走过去。
“其实你多虑了,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奴隶,岁禾姐姐将我从那吃人的地方带出来,我感激还来不及,能做什么?”
陆年脚步未停,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无忧小跑两步跟上他同他并排走,鼓起勇气道:“我只是也想像你一样能陪在岁禾姐姐身边报答她对我的恩情,我总有一天会成为比你还厉害的护卫。”
陆年停下脚步,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笔直的盯着他。
无忧的头皮再次麻了麻,下意识攥紧了拳,鼓着好大的勇气才没有在他施压的目光里低下头。
良久,才听他冷声道:“小姐身边,有我就够了。”
-
到了夜晚,池岁禾依然偷摸着来给陆年上药。
一回生二回熟,她这次轻车熟路将药膏抹上再包扎完整,顺手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几日感觉府里也没什么事,我也不用出门,陆年就在房里好好养伤就好了,身体最重要。”
陆年盯着黑暗处,不知在想什么,听到这话回过神,感受到她在背上灵活包扎的指尖,微微合眼。
“奴是小姐的护卫,自然是要跟在小姐身边的。”
怕她不允,又补充:“小姐这药是极好的,昨夜用上后就已经不疼了,今日也好了许多,我还以为小姐今日不会来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莫名,他一个奴隶,有什么资格让主子夜夜来给自己上药呢?
喉口苦涩,却没有多说解释的话。
池岁禾没有注意到他起伏的心绪,借着月光看了眼手里的瓷瓶,触感温温凉凉的,膏体也带着一股子药草香。
不禁感叹:“这药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宫里的药就是好。”
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若是能顺利登基,未来定会是安朝的一位明君。”
她这话说得惊世骇俗,就好像知道太子不会顺利登基似的,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去,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池岁禾自知失言,险些咬碎了舌头,脸上写满懊恼。
陆年却没有多大的反应,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夜色冲乱了心绪,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安朝虽地大物博,可内里已是个空架子,皇上昏庸无道,沉溺求仙长生之术,民不聊生。
为官者对活在水生火热中的百姓视而不见,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从内到外都烂透了的朝廷——
即使朝代更迭,再爱民如子的明君一时也难称心如意,除非掀翻这个架子,将里外都清扫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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