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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张木匠亡故


  花喜鹊猜想小梅很可能与高老三有戏,不想失去参与的机会,于是计上心来。

只见她三步并做二步,急匆匆赶回家,装了一笸箩葵花籽,又迅速返回,见摩托车还停在小梅家大门外,她便直接进了小梅家院子。

“小梅在家吗?”

花喜鹊打开房门,招呼了一声。

小梅见花喜鹊来了,把她迎进屋里。

“花姨好,真不知怎么感谢你,这些天我家的事没少让花姨费心。”小梅见花喜鹊拿来一笸箩葵花籽,问道,“花姨,你这是干啥?”

“听大伙说你家来了贵客,今非昔比,花姨担心你家没啥好招待的,特意收一笸箩瓜籽,还没来得及炒呢,你去把它炒熟,好招待客人。”花喜鹊把声音说的很大,“是哪方尊贵客人来了?”

“花姨肯定不陌生,是公社招待所的高所长,把我家的缝纫机要回来了。”小梅接过笸箩,放在外屋锅台上,推门把花喜鹊让进里屋。

高老三之前并未与花喜鹊谋过面,此时,花喜鹊进屋,高老三礼貌地站起身,笑脸相迎。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公社招待所的高所长,”叶坤老师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幸福屯有名的大能人花喜凤。”

“啧啧啧,什么花喜凤,我自己都快记不得我叫这个名字了,屯里人都叫我花喜鹊,”花喜鹊热情十足,“幸会,高所长,高主任家的老三吧?你母亲是冯大夫,你应该叫我花姨,咱俩虽说是没见过面,但早就该熟悉了,我背后可是没少为你操心呀。”

“花姨,您好,我听说过,早就该拜访您了,老三失礼,失礼,您快请坐。”高老三示意花喜鹊坐下。

“别您,您,您的,听了不习惯,好像花姨多大岁数似的。”花喜鹊道,“听说你帮忙把叶老师家的缝纫机要回来了?真了不起,这事也只有你能办到,别人肯定不行。叶老师,看没看到,这人和人比,能一样吗?我估计还是咱们小梅有面子,是吧,老三?”

“那当然,那当然,为小梅,我高老三两肋插刀都无所谓。”

高老三心里感激这位花喜鹊,让他有了表白的机会。

“都说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我没事就在琢磨,这凤凰为什么就得落在梧桐树上呢?它怎么不落在柳树、杨树上?唉,柳树只能落家雀,杨树也只能站个喜鹊,什么马得配什么鞍,古往今来都是这个理儿,这是有数的。”花喜鹊察言观色道,“老三呀,小梅可是我们幸福屯乡亲们的掌上明珠,她在中心校教书,住在你们招待所,你可得帮我们好好照顾她,不然花姨可不饶你。”

“花姨说的正是老三心里想的,放心吧姨,老三肯定做到。”

“这就对了,那花姨放心了。”花喜鹊站起身道,“你和叶老师先聊,我去看看小梅把瓜子炒没炒好,花姨听说你来了,特意回家拿的,叶老师家经过这么一遭,一下子回到了解放前,我是怕怠慢你这位贵公子。”

“放心,花姨,有我老三在,以后一切都会好的。”高老三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派头。

花喜鹊引导,高老三上道,两个人在叶坤老师面前一唱一和,叶坤老师无法搭言,听着不顺耳,也是没办法。

小梅把葵花籽炒好了,端进屋来,不想停留,心生一计,说道:“花姨,高所长你们先聊着,很抱歉,我得赶紧备课,不然明天没法给学生讲课了。”

“哦,那你忙去吧,我也该回去了。”高老三假意地站起身。

“急什么呀,嗑一会儿瓜子再走,这可是花姨的一番心意,再说,是小梅亲自炒熟的,你不给姨面子可以,总不能连小梅的面子也不给吧?”

“好吧,真是让花姨费心了,老三感激不尽。”

高老三哪里是想走,有花喜鹊这么一说,他又坐了下来。

叶坤老师有意把话题引到招待所管理上与高老三对话,又结合幸福屯的旱情与花喜鹊聊天,聊了一会儿,高老三心想,不能待得太久,他要把摩托车送还派出所,时间久了,怕派出所那边有警情急用,就不好交代了。

高老三终于肯起身告辞,骑着摩托车,风风光光地走了。

叶坤老师、小梅和花喜鹊站在大门外,刚刚送走高老三,就听见屯东头有人哭喊。

仔细分辨一下声音,是张木匠的儿子小墩子,这又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坤老师、小梅和花喜鹊,以及大门口的其他邻居,循着声音向屯东头张望。

一会工夫,看见小墩子走过来,头上系着一条白布带,到大人跟前就下跪,哭喊着:“我爹没了,我爹没了……”

张木匠平时没什么疾病,怎么突然人就没了?真的假的?大伙不敢相信,但当儿子的怎么会开这样的玩笑?看来是真的。

怎么回事?大伙急匆匆奔向小墩子,想问个究竟。

小墩子被大伙围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道:“我爹没了,我不孝,因为得罪了叶家,全屯的人都冷眼看我爹,骂我缺八辈子德,说我有人养没人教,说我爹子不教父之过,我爹窝囊不起,就一头撞死了。我爹不该死呀,我有什么错,你们说,你们说呀,这是什么世道?还说不说理?我爹没了,以后让我怎么办呀……”

“小墩子,你先节哀,”花喜鹊上前急着问道:“你爹撞哪儿了,真的没救了吗?”

“撞木工坊的石头墙上了,没救了,早断气了,我可怎么办呀……”

大伙没有再继续追问小墩子,纷纷向木工房跑去。

叶坤老师让小梅回家照顾弟弟小光,他也急匆匆赶到木工坊。

这时候,幸福屯东头的木工坊聚满了社员群众,王奎队长和牤子早就赶到了。

院子里临时生起了一堆篝火照亮。

张木匠平放在院子里一条麻袋上,面部盖着一个白布口袋。

张木匠真的死了。

有人去看他撞墙的地方,那是老磨坊的石墙,石墙上血迹斑斑。

王奎队长吩咐人,去通知生产大队民兵连,要验明张木匠身份,证明死亡原因。

牤子征求王奎队长意见后,组织一伙人在木工坊连夜搭起灵棚。

没过多长时间,生产大队民兵连长宋连义带领两名民兵赶到,现场察看了一下情况,小墩子和王奎队长被叫到一个屋子里问询。

小墩子说,他的父亲这些天一直在人前抬不起头,屯里人都不正眼看他,有人见了他就吐唾沫,背后说他没德行,狼心狗肺,怂恿小墩子说叶家的坏话,还公开在社员大会上批斗好人,良心让狗吃了。

这些天,张木匠感到无比窝囊,经常和小墩子发脾气,叶坤老师被放回来以后,张木匠三番五次让小墩子去给叶坤老师下跪磕头,赔礼道歉,可是小墩子就是不肯,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今天上午,张木匠强拉着小墩子到他母亲坟头烧纸,祭奠他的母亲,张木匠让小墩子在自己母亲坟前忏悔,小墩子不思悔过,认为自己不仅没错,还有功,将来谁跟他作对,他就跟谁斗,绝不妥协。

“我没有错,我爹也没有错,他为什么让我认错?”小墩子在民兵和王奎队长面前只有怒气,没有眼泪,“我爹死得冤枉,是让大伙给窝囊死的,谁窝囊我爹,我跟他没完,请大队民兵为我爹做主,我要给我爹讨个说法。”

经过大队民兵再三询问,小墩子承认,今天祭奠他母亲回来,他爹和他又吵了一架,他爹逼他、打他,让他去给叶家认错,他不仅不去,还气急败坏地摔碎了木工工具。

之后,小墩子说他要离开幸福屯,永远都不回来。傍晚的时候,小墩子消气以后回到木工坊,发现父亲已经撞死在了老磨坊的石墙下。

事情很清楚,小墩子言语里不藏半句假话,他不是一个说谎的人。

大队民兵连长宋连义安排民兵连夜将情况上报公社派出所,同意幸福屯为张木匠发丧。

按照幸福屯的规矩,有人去世,停尸三天,全屯吊唁。

张木匠的死对全屯人震动不小。张木匠以死明志,可悲,可叹,可休矣!

叶坤老师听说了张木匠的死因,心里七上八下,翻江倒海,难过不已,他从来都觉得张木匠是个好人,也没觉得小墩子有多么可恨。

“张大哥,你不该走呀,你驾鹤西去,让我无地自容,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叶坤第一个跪在张木匠的灵前痛哭不已。

张木匠亲属都赶来吊唁,起初还有人数落小墩子,后来又觉得他可怜,毕竟此时他是最悲伤的人,人死不能复生,怪罪他又有何用,所以,没人再和他理论。

在屯里人的张罗下,特别是花喜鹊跑前跑后,三天后,张木匠下葬,幸福屯从此失去了一个好人,失去了一个好木匠。

死者已矣,幸福屯老百姓毛驴拉磨的日子还得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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