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不犯河水
再次醒来她感觉到颠簸,微微睁开眼睛,确定自己是在一个马车里面,头很疼,轻轻动一下,才发现身上盖着一件披风。让自己坐直起来,晃晃脑袋,感觉到喉头一阵腥甜,不由咳了出来。
金羽听到马车里面的声音,让马靠路边停下,掀起帘子对她说:“你还是先休息一下,你的头直接撞到了地,可能会不舒服。”
她盯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眼前,也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以为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醒来她并没离开过。目光空洞地盯着他好一会儿,她终于回到现实,想起晕倒之前的事情,她从狱里出来,她去见吕弈,然后他死了……不,他真的死了!光芒猛然聚拢到她眼睛里,她仍然是盯着金羽,忽然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冻住,再也忍不住,一张口,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灵月!”金羽急忙上车揽住她,用袖子帮她擦着嘴边的血迹,“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带你去景姑娘那边,你忍一忍!”
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太激动,闭上眼睛提起气来,感觉七经八脉都还是顺畅的,微微推开他,说:“我没事,让我下车,别再让我看到你!”声音还没什么力气。
“灵月,你听我解释!”他不松手,又怕哪里伤到她,不敢真用力。
她顿了一下,攒足力气,也拿出全部的勇气,终于冷冷望向他的眼睛里,说:“金羽,有什么好解释?刚刚你就在那个牢房旁边,你就是想看着我怎么杀了他!如果郑洛的死,我可以勉强原谅你,那么这一次吕弈,绝对不能!你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吕家人,他的亲生父母是墨者,我们墨家欠他的!你不知道,他对我对萱萱有多好,他从来没得到过我,就算我愿意,他也怕我不能回到你这里而不要,可是你的女儿,是管他叫爹的!你不知道,你老婆找人杀了萱萱之后,我的精神完全崩溃了,是他陪我走过最艰难的时候,他冒着生命危险让我好起来!你欠他的你知不知道?你们是敌人,你要在战场上杀了他,我无话可说,为什么又要俘虏了他,这样侮辱他?为什么还要我亲手杀了他?因为我的缘故,他在战场上都不敢对你下死手,你就这样对他,你对得起良心吗?”她说着说着就激动了,头也越来越疼,可是她不能让自己弱下去,提起一口气硬挺着。
“你听我解释!”他心疼她这个样子,却也并不畏惧地直视着她,“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在战场上,他和我一交锋,就对我说让我带你走,那时候我就已经想到设法不杀他。但是我带走你安置好之后重回战场,他已经被俘了,而我从战场上下来,才知道你被抓进大牢,这一切都不在我的控制之内……我一直在求皇上放了你,没顾到他那边,等我去看他的我时候,他已经被动过刑了,他那样的人,那样活着太痛苦了,我又想找机会快点帮他了结……可是皇上说他最后想见你一面,只要你去见过他之后,他就可以被处死,你也可以出来,我也不知道是让你去杀了他……我得到消息已经晚了,我赶过去只是想确定你没事!你在牢里的这些日子,我过得也不好,我知道自己没保护好你,也知道他死了你一定会怪我,这些帐你都算在我头上,没关系,如果你气,就捅我一刀,再气,杀了我也没关系,只要你好过一点。”他说着拿出那把还带着血迹的匕首,递给她。
她接过那把匕首,只是接过去握在手中,并不动,她心里面特别委屈,觉得他这个认错的姿态是在欺负自己,她怎么可能对他动手?两个人僵持了半天,她才低着头开口,声音一下一下震动着她的胸口,让她感觉疼,“金羽,你刚刚就在旁边,也听到了我说什么,我爱上了吕弈。我说过我会一直只爱你,我没做到,是我的错,就算我们互不亏欠吧,从此以后再不要有任何瓜葛,你去娶了云影,好好做你的王爷,我带着墨家遁入尘世,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在说什么?这样骗我,骗你自己,你不难受吗?”他去握她握着匕首的手,感觉她手指冰凉,马上紧紧包裹住她的手。
“不,如果说三年前,我们离别的时候,我说的话确实是勉强的,是在骗你骗我自己,那么今天就毫不勉强。今天的白灵月,不再是三年前的那个人,更不是十八岁什么都不知道一心想跟着你的那个少女,也许,也不再是你爱的那个人。”她逼迫自己抬起头来,逼视着他。
他也紧紧盯着她,说:“你知不知道这三年里,我每一天都在盼着你回来,就是这一个念头支撑我走到今天,现在你回来了,你让我怎么放手?今天的金羽也不是从前的金羽,我不再会因为吃醋就和你翻脸,不会听到你说让我走开我就不见你。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你我更近,我听得到你心里的声音,你说你爱上别人,我原谅你,你对我永远不要说会有亏欠,郑洛的死,吕弈的死,或者其他什么人,你愿意算到我头上都可以,我欠你的越多,就有越多要还,他们都已经离开了,你要怎么样?只能让我把我欠你的都还上。”
是啊,没有人比他们更近,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对方,抚慰与伤害都来得最直接,她可以说自己爱上别人,可是永远无法说已经不再爱他,她总是有勇气离开他,就是因为两个人的心一直不分开!她再次告诉自己不能示弱,道:“他们都死了,活着留在我身边的,只剩下你一个人,他们都没有可能了,所以你再不会介意了。可是他们都因我而死,也都跟你有关系,我怎么可能再跟你在一起?这个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要逼我!”她说完就挣脱开他的手,不顾他的阻拦,横冲直撞,独自下了车。
刚刚在车里面说话太用力,她已经忘了自己头晕,到了外面一见阳光,才知道头是疼的腿是软的,还没走两步就感觉天旋地转,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金羽赶紧奔过来把她抱起来,她只是晕了一下,马上就醒了,想要挣扎,他稍稍用力就阻止了她,说着:“你现在生我的气,我不怪你,你现在不想见我,我就不让你见到,直到你愿意见我为止,但是你记着,我是一直在等着你。”
他把她抱回车上,面对着她定了一会儿,伸出手去把她垂在脸上的发丝挑到耳朵后面,顺势摸摸她的脸,犹豫之后终于还是说出来:“还有,是他……吕弈,他也拜托过我照顾你,虽然这样的托付我不愿意接受,但是你知道了可能会好过一点。我去见他,他说他没有碰过你,说让我放心接你回来,他这样爱你,这样的对手即使已经死去也很难战胜,你对他动情我也不怪你,我只是要你想想,你这样折磨自己,痛的不仅是你和我,他在天有灵也不会安心的。”
“你不要说了……”她一眨眼,眼泪就掉下来,侧开头躲过了他的手。
他不再说什么,出去再次驾起车,向贫民区而去。
金羽把白灵月送到了景郁在京城开的医馆里去,按照他自己的承诺,放下她就走了,一点不多停留。她又住进了医馆的后面,景郁自然是让她先养好身体,给她把了脉熬了点调身体的药,才陆陆续续跟她唠叨她在牢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大战结束,军队差不多是打到什么都不剩,前朝臣子有的自杀了,有的归降了云天,有的跑了,现在还不好说会怎么样。云天登基称帝,国号天享,年号承祚,时间也是仓促了,太子和王爷都还没有分封,连皇后的位置都还没定。墨家的势力已经隐藏了起来,等待她的下一步命令,景郁把符令往她怀里一塞,说:“这东西还是你拿着。”
“为什么?你拿着没什么不合适,你不是说过以后都跟着我吗?反悔了?”
“当然不是,我以后肯定一直都跟着你,但是你别把这种事情再压到我头上,有什么事情你自己决定就行了!”景郁嘟着嘴坐在一边。
“怎么?不愿意承担墨家的责任?”她险些被她逗笑了,“但是你本来就是长老,很多责任本来就是你的。”
景郁被她堵了一下,开始不讲道理:“反正这个责任我不担着,你以后再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也别再说什么你死了墨家靠我的话,我靠不住!”
她是真的笑了出来,敷衍着点点头。景郁看她这个态度,根本不是当真的样子,索性也不理她了。两个人这样坐了一会儿,白灵月心里面到底是有事,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才发出声又问不出来了。
景郁看她一眼,说:“你是想问金将军这几天做什么了,是吧?”
“他自己,没跟我仔细说。”既然被看出来,她也就承认了。
“我听天机说,你不让我们救你出来,就知道你在里边挺淡定,有你的打算,但是金将军差不多是疯了。皇上不放你,也不让他去看你,他求了情没用,马上就让程彦联系墨家,组织人想办法救你出来,我跟他说你要是想出来肯定早跑出来了,他偏不听,还说墨家不管他就自己派人去。他一大将军,派人劫狱算怎么回事啊?他不顾后果咱们还得顾呢!我只好派人去了,就知道你不会出来。他实在没办法,到皇上寝宫外面跪了三天三夜,皇上才给他准话,登基大典之后肯定放你,他才算是踏实了!我这几天就一直想,是吕将军比较爱你,还是金将军比较爱你,这两个人可真都够让人揪心的!对了,吕将军怎么样?我听说他没有战死?”景郁说得很无所谓似的,故意想看她的笑话。
她听着金羽这几天的反应,本来已经心软了,她本来就那么容易偏向于他,在云天宫外面跪三天三夜?一想到这个她的心就好像被贯穿了一样疼。可是景郁一问起吕弈,她顿时清醒了,没可能了,他做再多也不可能了……
“吕弈他死了。”她闭上眼睛,那最后一幕就又出现在眼前,“自杀的,用的是郑洛留给我的那把寒冰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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