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二十七回 进退两难
她从曹勇那里,获悉了一些云染的状况。
作为盟友,云染对她也不曾刻意隐瞒。她看到云染掌心的黑纹,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虽然她不同医术,却也知道,脉络颜色越深,毒性愈大,身体越难以负荷。
此时他若妄动内力,实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她只是紧张地盯着云染的表情。
云染听到玄衣男子的话,默然半晌,“弓箭手,撤下。”
章灵鸢急道:“可是?”
云染摇摇头,轻轻一笑,对着山下那个身体尚未痊愈,此时有些疲累而微微狼狈的男子,道:“决斗?不可能。”
他要做天下霸主,不做意气之争。所以他不会甘愿涉险,与自己最强的对手当面交锋。
战争,从来不以手段论胜负。今日,他就以人海战术,以绝对的优势,杀了多年的死对头,又如何?
只是军中探子只传来林璟舟要来这里的消息,却没提到,原来清歌也会来。
那么,便不用弓箭。
清歌正在山下仰望着他,虽然离得太远,并不能看清她的神情,但他却能猜到,她那一张小小的脸上,定是略微失望的神色。
心里突然有些发紧,云染没有表情,声音却温和淡然:“清歌,过来。”
女子只是注视着山上恍若天神般的男子,有话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放了林璟舟,我就过去。”
男子并不理会她说的话,语气却近乎温柔,像是哄着离家出走的小猫,“玩了这么久,该回家了。”
清歌微微低头,避开男子的视线,心里微微发紧,倏然间有种不曾认识他的错觉,仿佛眼前的人只是一个虚影。
家么?那个没有一丝人情味儿的染亲王府?那个下人都不敢靠近的东暖阁?那个还住着章灵鸢的地方?
她只是沉默着,然后回过头去,看了看衣衫有些凌乱的林璟舟。
玄衣男子见她回头,微微黯然的表情变化起来。眼梢一挑,狐狸般的凤目流转,嘴角上扬,风华绝代地一笑,仿佛惊讶,或惊喜于她这时候的回眸。
口中却满不在乎,“歌儿,你快去吧。”
“你看看,我真是糊涂了,我这次陪你来,不就是为了护你见到云染吗,怎么还打了起来。哈哈!”
她自然知道,她来的目的是找到云染,继续陪在他身边。
清歌本又动摇了。是啊,她就是来找云染的,只是路上“不小心”遇到林璟舟而已。
然而看着眼前插科打诨的男子,心里却猛然被惊锤撞击,仿佛她这一走,就要永远见不到他。
这种错觉让她惊出一身冷汗,如同昨夜的梦,让她有种十分不好的感觉。
云染表情未变,眸色却瞬间暗了下来,看着山下明显踌躇不决的女子,和一脸潇洒轻笑的男子,心里如同乌云阴郁。
挥手,“杀了武国七皇子。女子生擒,不得伤害。”
持刀军得令,一拥而上,一时间如同山呼海啸,气势磅礴。
林璟舟凝重地望着来人,考虑着觊觎在侧的弓箭手,直接撤已经不可能。心中却仍是镇定,计算着逃离方位。
向清歌使了个眼色,女子微微惊恐,摇了摇头,看着男子的神色,却又点了点头。
云染看着山下两人的交流,眼眸缓缓眯起来,执起手中的弓箭。
他不让别人射杀,也不会正面交锋。但他说过,要手刃林璟舟。
铁制的弓箭在冬日微寒的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
锋利的箭矢,搭在柔韧的弓弦之上,精准地瞄准山下玄衣,平稳地放开弓弦。
如长虹贯日,这一箭,如流星般一逝而去,朝着玄衣男子的心肺之处,急速飞去。
刚刚完成复杂计量的林璟舟并未立即意识到这场偷袭,待意识到的时候,却已躲闪不及。
清歌却似乎早有所料,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敏捷地旋身而出,绝顶的轻功再也不是摆设,施于人前,在所有人惊呼中。
替林璟舟挡住了夺命一箭。
“清歌!”
“歌儿!”
现实中的一切如同迷雾一般,苍茫地退去,只留下目眦欲裂的玄衣男子,抱住她软软倒下的身子,惊慌失措地喊着她的名字。
“闭息!”
她从身上摸出一枚弹丸,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方地面一摔。
“砰——噗!”弹丸爆炸,瘴雾弥漫。
烂手烂脚烂腿烂胳膊烂五脏六腑瘴气。
四方敌人看不清目标,反而被这瘴气损耗了功力。
“趁你病,要你命”,典型的沐清歌牌风格。
林璟舟瞅准时机,迅速抱起清歌,照着先前计算的最佳路线,从最薄弱的地带逃离。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突然无奈地笑了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今日一切的一切,都与昨日可怕的梦境相符。
在那梦中,自己青蓝纱衣,缓缓地走向云染,两人衣衫颜色相若,仿佛天生一对。
转眼间,却见云染冲她微微一笑,夺起自己身上逐舞剑,笔直地掷出去。而林璟舟始料不及,被自己的佩剑穿心而过。他只是看着这把剑,缓缓倒下,嘴角仍是挑起一抹笑意,仿佛死得其所一般。
令人心溃。
当时她半夜被吓醒,惊动了林璟舟。
他听了自己的梦,狐狸一般的眼睛微微眯着,仿佛很是愉悦,有趣地问道:“嘿,那怎么可能!云染那小子身负重伤,只有被你大师兄凌虐的份儿。你还不如想想,要是他被我杀了,你会怎么做?”
“他才不会被你杀了。”
“凡事有个万一。假如呢?”
“杀了你!”
“哎呦……歌儿你真绝情!”男子拍拍小心脏,故作伤心状地哀嚎。
“那好吧,假如云染,他杀了我呢?”
清歌忽地沉默下来。
抚着心口问自己,假若云染杀了他,假如这是真的。
假如林璟舟死了,她会怎么样?
她难道会杀了云染么?许是不会的吧。她的立场,应是和云染在一处才是。
那她会怎样?能怎样?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
方才,当她看到这形势,越来越像梦中场景的时候,心一直吊在半空,一直祈求着云染不要出现,别逼她做出艰难的选择。
但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她却在身体早思想快一步做出选择之后才恍然发现,其实答案也不是那么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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