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浮生若茶,活在当下
搀扶着关鲁公越过街道,清绮三女正式见了礼,就向李之围上来,清绮神情相当神秘,“我们来到后,你猜二层包房里见到了谁?”
“这我往哪里猜去?总不会是宫里人!”李之笑道。
“明王府李家老祖李桐辇老爷子!本来也是要赶到我们店里去,半路上遇到翰林书院的人,也就随着一同过来。”
“哈哈哈!我可知道老明王是为何而来!李先生,十成九他是奔着俞太尉那两幅字而来,太尉乃三公高尊固然不假,但其书法技艺可是当世一绝,贤辇明王又是刚刚在书法境界上有了新得,这是来向你借那两幅字来了!”
说着,关鲁公加重了语气,“换做旁人,还真是要提防他有借无还,终归此人爱极了大家书作。但你与明王府之间有恩情,或许他舍不下那个脸面,而且借他几日,准保将那两幅字装裱得完美无瑕,不妨就借了给他。”
看李之望向自己,清绮回应:“老爷子的跟从那里,有为你带来的两斤极品北苑贡茶,据说得自上书房赏赐,俞太尉想要讨上一壶也没答应呢!”
唐朝茶叶主要是以蒸青茶为主,以武夷山建瓯生产的茶叶最为有名,又因其极致精品均要大内专供,因而也被称之为北苑贡茶。
实际上入唐以后的此时,饮茶之风尚未曾风靡大江南北,就像此类北苑贡茶,还处在对茶叶进行“研膏”和“蜡面”那种原始饮茶方式。
“研膏”就是茶叶捣碎了冲水喝,“蜡面”就是碾制而成的未茶,现在的日本茶道就还保存这种做法,那个时候是真正的煮茶,里面还要加盐,而不是后来的泡茶。
饮茶之风真正盛起,甚至远播塞外还是在几十年后的开元天宝年间,也就是玄宗李隆基的开元713年之后,那个时候唐代茶叶生产才显雏形,与茶叶的商品性也刚刚出现茶叶市场扩展几乎无从谈起。
至德756年之后,茶叶品类渐多,之后遂达到兴盛局面,而且还是因佛寺学禅务,寺僧饮茶,各地竞相仿效,方会形成饮茶风俗。
但真正对对唐人茶叶消费起积极推动作用的,还是茶神陆羽写成那时第一部茶叶专著《茶经》,才让人意识到饮茶已不再是王公贵族、官僚士人特权,品茶啜茗之风方渐入寻常百姓家,茶叶开始进入人们日常生活。
李之就打算再行剽窃此篇著作,因为《茶经》乃是陆羽躬身实践,笃行不倦,取得茶叶生产与制作的第一手资料,又遍稽群书,广采博收茶家采制经验的结晶。
此作品一经问世,即为历代人所宝爱,盛赞他为茶业的开创之功。后世评判:茶之著书,自羽始。其用于世,亦自羽始。羽诚有功于茶者也!
就座以后,李桐果然就提起,借俞太尉书法评鉴一段时间要求,李之笑着点头,望向俞太尉,表示歉意。
“贤辇明王是真爱书法,他态度上就诚恳许多!不像关老夫子,一样的死缠烂打,常常乘人不备,连废纸篓也不放过。”俞太尉哈哈大笑。
关鲁公也不着恼,“太尉丢弃物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既然我有旁人所不得良机,放过了岂不可惜!再说了,你已然都扔掉了,还老是在人前提起,显然也是在意那些微有瑕疵字迹流露出去,怕坏了名声。哪一日把我逼恼了,专门捡些那类书写开一个品赏会,在每一处瑕疵之地,都标注好注解,岂不显得我更字意深到?”
俞太尉佯怒,“原来你关夫子做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居然积攒了不少?”
“所以,俞太尉还是应了我求书心念,省得气急之下,扣裱出所有不良字迹凑成一篇,借以败坏你名声。”
关鲁公显然很乐于与之斗嘴,两人间这番情形想来已是常态了。
“你拿一斤北苑贡茶可换一字,可别说贤辇明王手里之物,你没有机会讨得!不过这种贡茶我总觉得之前饮法有些偏误,好好地精良嫩叶,非要碾成粉末不说,添加盐分是不是就破坏掉了原有茶中灵性与意境,而且涩香口感全失?”
“那一日,我就是因看到侍者准备拿了去处理,才壮起胆子向圣上讨赏赐。你猜圣上怎么说?此类贡品还是极解口渴的,不妨就此赐与你两斤,你这岁数需要它来沥化一下肠胃油水了!”
李桐年过七旬,仍不改直言秉性,言外之意,很有些对北苑贡茶饮用之法的不屑,旁人却是一字也不敢接,这可是隐有辩驳圣上品位之嫌。
唯有俞太尉表示了赞同:“袅袅茶香之中,有可令一颗心由浮躁至沉静之感,细细品味,能收获其中一份超然。我认同老明王此言,茶中碧芽直接泡取才为饮茶正道!”
李之笑着呼应:“实不相瞒,晚辈正欲撰写一部《茶经》,包括茶法、杂记、茶谱、茶录、茶经、煎茶品茶、水品、茶税、茶论、茶史等等,一并写入其中,旨在讲茶之起源、形状、功用、名称、品质,茶事实践,道、儒、佛三教之间,可找到思想内涵方面共通之处,进而倡议茶道之说,是对茶文化一个归纳,我便是期望通过《茶经》编撰,对以后茶文化发展,能起到积极推动作用。”
俞太尉、李桐几乎同声叫好,李之接言,“不见得当今圣上不明其中精髓,而是独有此类北苑贡茶,或许提供给了极偏误饮用之法,再或原本北苑贡茶就是单纯解渴功用,其他效用还未曾挖掘出来。圣上许是也有考校明王大人之意,不然他老人家,为何不单单特指其解口渴效用,还着意提点其用来沥化肠胃油水?”
“李先生,你是说圣上之言另有深意?”
“仅仅是我个人认为而已!但在圣上手中,什么样的茶中极品没品尝过,难道他不知饮茶采用何种方式更有意境?北苑贡茶却独具加盐另有奇效,但用其来沥化肠胃,就只有整根碧芽泡制之法,显然圣上早已尝试过了!”
李桐一拍额头,立时顿悟到皇上深意,“圣上金口玉言,字字玄机,想我李贤辇还真有些食古不化了,反应迟钝得很!”
俞太尉闭目想了想,片刻张眼叹息:“这般一经点化,老朽才能自圣上言语中体味出深意,而李先生转念就可品出其中玄机,看来你这年轻人具有大才大能,绝非后天努力这样简单,而是天赋中独具敏锐感知!”
李之摇头,“晚辈可无您老口中那般神奇,而是对品茗早有涉及!茶入口虽苦,回味却甘,如不静心品味,就发现不了其中美好。正如人之灵魂总是被太多繁琐束缚着,静静泡一杯茶,使灵魂获得短暂释放,即可从忙碌生活中解脱出来哪怕只有一瞬间,这杯茶也是值得的。人生需要放慢脚步,更需要放心情,就如同同一种茶,可品出迥然有别的真味来。”
“李先生果然于此道颇有深研,可否讲讲,你这般年纪,应该接触不到好茶叶,有怎会有如此深知灼见?”李桐突然开口问及。
“那是源自于,两年前西行路上,我遇到一道中奇人,他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失意年轻人来到古道观,慕名寻找一位观中老道指点迷津,以解烦忧。入定般端坐老道静静听其倾诉,一言不发。稍顷,他吩咐小道童拿来一壶温水、一壶开水。先给年轻人用温水沏了一壶茶,那人不解其意,呷了一口,摇摇头,抱怨茶叶无味。老道微微一笑,又用开水沏了一壶茶。片刻,房里氤氲出茶之醇香,经久不散。年轻人再次尝茶,顿时一股略带苦涩清甜在舌尖弥漫开来,那人不禁满满饮了一大杯。老道笑道:温水沏茶,茶叶只浮在水面;而沸水冲茶,茶叶屡经沉浮,茶之原味与清香自然散逸开来。失意人顿悟:原来这世间芸芸众生与茶无异,只有栉风沐雨、得起岁月沉浮之人,才能散发出生命之清香!”
“因而,你尝试着品证其中道理,才第一次饮用茶水?”说这话的是清绮,因为所有人中,只有她听李之讲起过那名老道。
李之点点头,“接下来,我遇到老道,就自地上抓起一把雪,将两手搓静,再依次取出一套茶具,一小撮茶叶分置两杯中。另抓一捧雪在手中,只片刻便即滚开,将之灌注两杯,故事里那名年轻人闻到的氤氲醇茶香就果然生得,饮之恬适安静就如洗去心灵浮尘,暂时放下俗世烦恼,哪怕只有转瞬一刻。那老道接言:喝茶前先洗茶,可洗去灰尘,洗去不好残留物;闲来品茗,亦如茶人洗茶,所带予不同味觉的冲击,可以完全体会着茶的各种变化;浓淡不同,品味皆不同。茶泡越久,越显深情,于是汤浓;轻触既离,料是情浅,于是汤淡;茶,亦如感情,不合适的人,需要尽快出汤,无谓的不舍与纠缠;就像浸泡太久的茶,只会让茶汤变得苦涩,难以入喉。这些话带给我巨大触动,于是对茶之兴趣从此不可收,越深涉其中,越感触良深。”
现场嘶嘶冷吸声音不断,人人都听出那名老道不凡之处来,一捧雪在手里片刻间变得沸腾,显然身怀极深道家内息之力,恐怕李之是碰上哪位世外高人了。
“那名道人?”终是有人抵不了心中惊异,忍不住出声相询。
“老道是位奇人,我一身医术也是得自于他!在塞外西域,于我自雪域里穿行月余,此人就此独自离开,攀上雪原寻找奇药雪莲,从此未再相见。临行前,他灌输给我一脑袋茶道知识,分别赠言与我:用一颗俗世之心品茶,难免执著于色、香、味,则少了一份清淡与质朴,茶就有了万千滋味,甚至融入了世事与情感;用一颗出离之心品茶,便可从容享受绿水无波之静美,只有雅致而无奢华之态,在袅袅热气中,茶的清雅平实,令心境返璞归真。”
“令心境返璞归真?好啊,一句话完美诠释出茶中滋味,浮生若茶,就如人生只在呼吸间,活在当下,方为真正品茗心态。李先生,那位道长可是位神人呐!”李桐忽然间感喟良多。
“你且说说,这段时间来用茶体会,可有更显象体会?”俞太尉问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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