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塞外之战(三十)
关张二人的勇武,着实将原本不可一世的鲜卑大军镇住了。鲜卑人自幼便与马匹为伴,可以称为生长在马背上的民族,其骑术之高明自然是没得说了。况且,此时尚没有马镫问世,骑乘者只能利用高桥马鞍的前后两个高桥,将屁股的前后方向固定住。然而,纵使高桥马鞍的出现也是较之软质马鞍的一项重大跃 进,可骑乘者左右方向的平衡性却始终无法保证。
没有马镫的马具,使得骑乘者只能以双腿夹紧马腹,而若非对马术极精通之人,想要在奔驰颠簸的战马上解放双手而不至摔下来,却是难上加难。因此,纵马骑射和在战马上使用长杆粗重的兵器,在这个时代,确是难度极高的动作了。
鲜卑人在面对汉人骑兵时,其最引以为傲的除了质量远超的战马,便是这极高明的骑术了。而关张二人竟能在他们最擅长的领域将他们败得体无完肤,又怎么能不让这一众鲜卑骑兵震惊骇然?
于是,郭斌大军的营寨顺利地立了起来,鲜卑大军的一番动作,丝毫没有对立营的速度产生影响。而就在这些鲜卑人见阻敌不成,正要组织撤军的时候,却见西方传来了漫天的烟尘,伴随着这烟尘而来的,则是轰隆隆似打雷的马蹄声。
鲜卑大营之中一片慌乱,大军统帅柯步尔亦不晓得这突然出现的骑兵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是若单瞧其装备和打扮,分明是鲜卑人无疑,却不知和连大军什么时候又请了援军过来?
这支大军约在五六千人之数,俱身披皮甲,手挽强弓,一个个骁勇精悍,显然并非易于之辈。柯步尔心中的不安渐渐上升,先是大单于和连在约定日期后迟迟不见踪影,后来是升龙谷方向出现了一支数量约万人的精锐汉军,现在竟又来了不知敌我的鲜卑精锐骑兵。这一日之中变数太过巨大,便是曾经跟着大单于檀石槐南侵过的柯步尔亦颇有点儿应付不过来了。
盖因当初檀石槐南侵时,突破了长城后便将部队打散,分成了千人至数千为一队的小股作战部队,下乡劫掠。这种方式,极为适合汉王朝境内的具体情况:汉朝的城池周围,多是实力极为弱小的村镇,其防护能力极弱而分布又极零散,因此将部队分成小股,各自劫掠,既可扩大战果,使得攻破的村镇数量更多而不必造成战斗力剩余的情况,同时也更加机动灵活,使得汉人的官军追之不及,疲于奔命。
因此,柯步尔虽曾经追随檀石槐南下攻汉,却绝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因为檀石槐对于郡县主城的战术,从来都是围而不攻,而只令一部分骑兵部队牵制城中官军,其余部队则四下劫掠。因为每一次都会赚得盆满钵满,各部上自酋首贵族,下至普通牧民,甚至是奴隶,对檀石槐亦大都极为拥护。檀石槐每次南下攻汉,亦从来只是劫掠一番便撤回漠北,而从未有过领土要求。
就在柯步尔惊疑不定之时,新来的五千多鲜卑大军便停在了大营外五里处。然而,过不多时,却见东方又有大片烟尘升腾而起,待其行得近了,却原来也是一队鲜卑骑兵。这一队骑兵人数在两千上下,装备虽不甚精良,骑士们却是一个个凶横勇猛,最令人惊讶的是其军中士兵虽是鲜卑人打扮,长相发型亦分明是鲜卑人的模样,其部中却是军旗飘扬,鼓声阵阵。这支部队与一般的鲜卑部队颇有不同,这些张起的旗鼓亦绝非为了好看而特意布置的。盖因骑士们随着钟鼓声行动,进退有据,如臂使指。大军之中除了马嘶声外,竟连一点杂音亦绝听不见,显然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精锐之师。
看着这样一支颇带有汉人军队风格的鲜卑骑兵部队,便是郭斌亦瞧得极为吃惊,他对身旁的苏双道:“鲜卑人崛起未久,其族中经济与文化均颇落后于大汉,军队行伍之间较之大汉更是嘈杂散乱,行动无序。鲜卑人所以人人精于骑射,却难以形成摧枯拉朽的破坏力,其根本原因便是这种无序而缺乏组织性的军事组织方式,难以发挥出所有士兵的力量,更不要提一加一大于二的最理想效果了。”
苏双听得连连点头,却听郭斌继续道:“不过眼前这支两千人的鲜卑大军,显然是有高人指点。单看其军中士兵的行动,均似我汉朝官军一般以钟鼓之声掌控,便可见一斑。依我看来,这支部队人数虽少,其战斗力较之先前那五千鲜卑骑兵,只强不弱。”
这一番话,只将苏双说得将信将疑。他虽亦听过兵贵精不贵多的话,可毕竟未曾亲自领过军,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而若是他曾有幸见识过当初在长社城外,郭斌竟敢以七百部曲冲击二十万黄巾士兵的大营时,听了郭斌这话想来会有更加深刻的认识。
见了后来的这两千训练有素的鲜卑骑兵,柯步尔面现犹疑,嘱咐族中的副手不可轻举妄动后,便带了十几骑策马前去。他在距离这两千骑兵一箭之地处,勒住战马,朗声道:“轲比能,你是来助我的吗?”
原来这两千骑兵,竟是轲比能所部?
只见旗门开处,驰出一骑,皮裘皮甲,腰悬弯刀,马挎骑弓。此人这一身装束虽与普通鲜卑士兵无异,却是器宇轩昂,姿容甚伟,那一对似可穿透人心的如鹰隼般的眸子中时常泛出的精光,仿佛天然便具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威压。再加上那一具高耸且略有下勾的结节鼻,更是别具一番气派。
待其策马出来,原来竟真的是轲比能!
只见他先是在马上对着郭斌大军的方向施了一礼,方对柯步尔道:“柯步尔大哥,大单于和连不顾草原上各部的利益,竟派兵攻打塞外三城,实在是倒行逆施,不得人心!其所为早已在塞外三城算中,绝不可能获胜的了!你我情同兄弟,我劝你一句,下马受降吧!”
这一番话,只将对面的柯步尔说得心中一哆嗦,他暗忖:“这个轲比能为人方正,执法公平,最难得不贪财物,深得部中人心。更何况他一向作战之勇猛,绝非胆小怕事,浪得虚名之徒。他如今竟对从升龙谷方向来的汉军如此恭敬,却又如此劝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大单于竟真的败了?”
虽心中愈发狐疑,柯步尔却还是策马上前,对轲比能道:“大单于英明睿智,其谋算岂是这些汉人宵小所能比拟的?你此来难道就是为了劝我投降汉人不成?”
轲比能指着郭斌方向的一万兵马,道:“若非和连南侵的计谋泄露,汉人为何要北上阻击和连?若非要北上阻击和连,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迟?若非和连战败于升龙谷中,他们怎么会自北方而来?你我既情如兄弟,我方如此劝你!柯步尔,大势难逆,你还是速速降了吧!”
见柯步尔欲待再言,轲比能道:“言止于此,柯步尔大哥还是好好想想吧。”说着,径直策马扭头回阵中去了。见状,柯步尔只能扭头回阵,却见先前来的五千鲜卑骑兵中一阵鼓噪声传来,众骑排开,阵中竟亦驰出一骑。
只见此人着一套汉人中流行的鱼鳞铠,马蹄踢踏间甲页哗哗声不住传来,为其平添了几许威势。精铁所制的兜鍪下,是两撇微微上扬的一字眉,鼻头突挺而宽厚,面部宽大厚重却绝不会予人肥重油腻之感,观之虽不会立即产生亲近感,却是敦厚踏实,至少不会使人生厌。可若说此人老实可欺,其宽厚的肩膀和有力的四肢却能即刻使你抛却这愚蠢的想法,而其双目之中偶然绽放的精芒,也显示出此人智计过人,绝非易于之辈。
柯步尔见了,心中一惊,此人竟也是老熟人了。他策马向前,对来人道:“步度根,你也是来劝我投降的吗?”
来人正是步度根,是蒲头单于与扶罗韩的亲弟。他聪明敏锐,极会做人,常常带着贸易商队往来塞外三城之中,与张世平和苏双亦是惯熟的。
只见他亦是对着郭斌的方向在马上施了一礼,方对柯步尔道:“和连倒行逆施,迫得西部鲜卑脱离而去,草原上人人唾弃;杀兄夺位,更是人神共愤!大汉朝廷着阳翟县侯颍川郡守郭潜阳来塞外立城,与我鲜卑各部互通有无,互惠共市。鲜卑部中多少牧民受其恩惠,多少部落因此不愁吃喝?和连竟枉顾草原各部人心之向背,悍然出兵!蒲头单于身为檀石槐大单于长孙,于保卫草原,守护草场有责,故派我亲提大军五千,来战和连!”
这一番话说得狠辣异常,非但将和连现任大单于的事实抹去,更大力质疑其担任大单于的合法性。顺便点明了蒲头也是檀石槐子孙,也有继承大单于之位的合法性这一事实,使得在场的鲜卑人认识到:便是和连真的战败了,还有蒲头可以继承大单于之位,和连这个不体恤民力的不合格的大单于,再不是鲜卑一族唯一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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