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三章 恩仇
“什么?”雨秋家的众人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简直比淡路水军撤围还要令人震惊。
“淡路水军和阿波众不都在须崎城南边吗?什么时候绕到东土佐去了?”福泽谕楠有些难以置信地捂着半张脸,“每天晚上海上都是灯火通明…”
“难道是疑兵?”福泽谕楠突然反应过来,“淡路水军知道我们没办法侦查海面,故意点起火光作为疑兵,载着阿波众的船队早就暗中从外海转移了?”
“估计是了。而且我们这几天忙着侦查长宗我部家的动向,把所有忍者都派向了内陆,忽视了海上…”雨秋平咧了咧嘴角,苦笑道,“被彻底摆了一道。”
“你们遇到的淡路水军是主力,还是只有运兵的船只?”福泽谕楠向那个信使追问道。
“主力!六七百艘船啊!看不到边!”信使闻言忙不迭地答道,“他们直接驶入了物部川,船只多的把江面都堵塞了!”
“你们是如何得知这一情报的?”福泽谕楠不放心地再次问道。
“启禀大人,家主奉长宗我部大殿之命,率领所部从土佐最东的安艺城撤回,回防冈丰城。在经过物部川时,正好遭遇了阿波众登陆!阿波众的目标是冈丰城,家主立刻迎击,但是寡不敌众,现在正节节败退,故而遣在下向治部殿下求援!”
“那我现在算是明白淡路水军为什么要撤围了。”雨秋平有些古怪地笑了笑,把目光投向了东边——三好义贤所在,“三好实休是个商人,正和我做生意呢。他不想让我去救冈丰城,所以故意让淡路水军撤围,放我离开。他拿冈丰城,我们撤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为什么不呢?这买卖合算啊!”吉岗胜政闻言插着腰哈哈大笑起来,丝毫不顾及江村亲家使者的感受,“这买卖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啊!”
“治部殿下可不能撤啊!殿下一撤,冈丰城就完了,我家家主也完了!”那个使者见状匆忙不顾礼仪地高声喊道,“请快些发援军吧!”
“你在想什么呢?都什么时候了,长宗我部家还想向我们求援?你们不知道吗?长宗我部元亲那厮暗搓搓地和三好家议和,想把我们雨秋家给卖了?都这样了,你还想求援?”前田庆次大踏步地走到那个使者面前,对着他的脸吼道,“要点脸好吗?”
“那不关在下的家主的事情啊!在下的家主为人坦荡,从未参与此事,还一直为治部殿下说话!”那个使者被前田庆次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手忙脚乱地在怀里摸着什么,终于掏出了一枚玉佩,就往雨秋平的手上塞,“这是我家家主祖传的玉佩,他让我交给您!他说长宗我部家对治部殿下做的事情,他深感抱歉!希望治部殿下能不计前嫌,赶来支援!事后,我家家主说…说…”使者说到这里一度哽咽,最后才勉强把整句话说完,“说他愿意切腹来替长宗我部家谢罪!以此玉佩为证!”
讲完这么长一段话后,这个已经累得虚脱的使者似乎是放下了重担一般,在大厅里晕厥过去。雨秋平派人把他送下去照顾,周围的家臣们则立刻围了上来。
“殿下,您不会要去长宗我部家吧?”吉岗胜政看到雨秋平的神色有变,急急地确认道,“您不会要去救那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吧?”
“江村大人没做错什么。”雨秋平微微摇了摇头,“长宗我部家里还是有好人的。”
“不过这不能成为我们去救援的理由!现在淡路水军都在东土佐,我们只要乘船驶向外海就安全了。”伊丹康清也在一旁补充道,“没必要为了那些想陷害我们的人拼命!”
“康清说得对,咱们没必要去趟这趟浑水。”小川佑东也在一旁符合道。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侍卫进来通报使者求见。这次赶来的,是须崎城久武家的使者。
雨秋平看到那个使者时,不由得有些震动。那个使者已经浑身是血,左耳已经被砍掉,草草地用纱布缠了几下,还在往外渗血。他撑着重伤的身体,勉强向雨秋平行了一个礼。
“治部殿下,家主没有食言。”那个使者谈到自己的家主久武亲信,再次深深地拜服下去,“久武家以数百人抵达赞岐众近两天,弹尽粮绝,死伤惨重,须崎城已于今天中午沦陷。家主战至最后一刻,身负重伤,不治身亡。临死前,家主让在下转告治部殿下,长宗我部家做的事情,他很抱歉。他履行了对殿下的承诺,在家主一息尚存时,十河一存始终未过须崎城一步,掩护了殿下撤离!家主说,他是顶天立地的土佐武士,不希望被殿下瞧不起!多谢殿下多年来对长宗我部家的照顾,请撤退吧!”
说完这一长段话后,那个使者行了一礼,就大踏步地转身离开。退到屋外后,他从雨秋家搜身的侍卫那里接过了肋差,毫不犹豫地在天守阁外切腹自尽,以武士的生命来宣誓对家族和家主的骄傲。他还不知道,阿波众已经在东土佐登陆,现在正直驱冈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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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当时对久武亲信的那句“后会有期”,竟然一语成谶。久武亲信兑现了他的承诺,死守须崎城,只为了掩护已经不再是盟友的雨秋平离开。这份情谊,让正想着抛弃长宗我部家撤退的雨秋家家臣们自惭形秽。
久武家的使者走后,刚才还群情激奋要求雨秋平不要去支援的声音便小了下来。雨秋家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好。
另一个使者的到来,打破了天守阁内的沉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吉良亲贞的使者。而随他一起到来的,则是失散在冈丰城里的叶谷穗子!
“穗子!”雨秋平在看到叶谷穗子的身影后,失态地惊叫出声。叶谷穗子看到雨秋平后,也一下子哭了鼻子,跌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没事了啊,傻姑娘…”雨秋平一边安抚着叶谷穗子,一边向那个送叶谷穗子来的人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吉良殿下的意思吗?”
“回禀治部殿下。”那个使者向雨秋平转述着情况,“那日长宗我部大殿派人去追捕殿下的商队,在冈丰城的我家家主也亲自带人搜捕城下町,无意间发现了躲在雨秋家屋敷内的这位姑娘。家主认出了她是殿下的侍女,没有为难她,还和福留大人隐瞒了抓到她的消息,把她藏匿在府邸里。终于等到机会,让在下把她给殿下送了过来。”
“吉良殿下…”雨秋平闻言愕然,结巴了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吉良殿下大恩大德,替我们救下穗子,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我们已经不是盟友了啊,吉良殿下何须如此?这样里通外人,要是被发觉,岂不是给吉良殿下添麻烦?”
“我家家主说,长宗我部家企图背信弃义,向三好家出卖雨秋家。雨秋家已经帮助长宗我部家多年,长宗我部家如此行为,实在是难以启齿,为天下武家笑话。家主身为长宗我部家家老、长宗我部大殿的弟弟,只得追随长宗我部家,没办法为殿下您做些什么,只能略尽人事,聊表寸心罢了。”使者说到这里,再次向雨秋平行了一个大礼,“家主对于长宗我部家的事,真的是非常抱歉。”
就在这时,一旁的叶谷穗子忽然指着那个使者对雨秋平说道:“殿下!我认得他!那一天,给我们递交密信的人,就是这位大人!虽然他蒙着面,但我能认出他的眼睛!”
叶谷穗子作为一个画师,对面容的记忆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她这么说,肯定不会
有错。果然,那个使者闻言脸色一沉,匆忙向雨秋平磕了几个响头,低声恳求道:“殿下!还请不要泄露这一消息!家主出于对治部殿下的愧疚和感激,害怕殿下惨遭毒手,才向殿下透露了长宗我部家的内部决议,若是此事被知晓,全族怕是都有性命之忧!”
“那封信是吉良殿下写的嘛…”雨秋平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声音也有些颤抖,“如果没有那封信提醒…我们可能已经被长宗我部家的人给抓起来了。”
“家主说他不愿意看到那样的情况。治部殿下是好人,对长宗我部家也是大恩大德,我们又岂能恩将仇报?”使者如实转述着吉良亲贞的话,“家主请殿下赶紧撤回近畿吧,远离土佐这是非之地!”
“啊?”雨秋平听到吉良亲贞居然请求自己撤退后不由得一愣,“吉良大人没有收到阿波众在东土佐登陆,直驱冈丰城的消息吗?”
“实不相瞒,收到了。”那个使者犹豫了一下,低声答道。
“那你们为什么不向我们求援?冈丰城里总共就500人,如何挡得住阿波众?”雨秋平上前了一步,急急地追问道。
“家主说,长宗我部家已经对雨秋家做出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他又哪里好意思请求援军。”使者抬起身子,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答道,“治部殿下的恩德,长宗我部家铭记在心!”
“可是没有援军的话,冈丰城肯定失守。冈丰城一丢,前线的粮道就断了。前后夹击,长宗我部家的主力也断无生理,长宗我部家就完了。”雨秋平用低沉的语气叙述着沉重的事实,“你们真的不求援吗?”
“家主再三嘱咐,不需要。”那个使者昂首挺胸,朝着雨秋平响亮地答道。雨秋平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凝视着他。果然,不久后,那个使者的目光逐渐软化,开始不敢和雨秋平对视。半晌后,他忽然猛地拜倒在地,朝着雨秋平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
“算在下求求治部殿下了!救救冈丰城吧!冈丰城是长宗我部家祖兴之地,我家家主肯定不会弃守!可是500人如何挡得住阿波众,家主又不愿撤退,又告诉在下不转向治部殿下求援,家主他这样下去必死无疑啊!就当看在家主的面子上,求殿下救救冈丰城!救救吉良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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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秋平转过头来,环顾了一眼身后的家臣,却发现大家都带着微笑回望着他。
“怎么,我们的烂好人殿下,又决定好了?”吉岗胜政笑着拍了拍手,“我就知道会变成这个鬼样子!您老是做好事!怎么劝都不听!”
“咱们雨秋家红叶军这么多年,不就是跟着殿下一路做好事,一路被人坑吗?”小川佑东闻言也哈哈大笑道,“救就救嘛!有什么好扭捏的!看我们作甚?回来罚酒三杯!”
“要是殿下不是这样的烂好人,要是十几年前在知立,殿下没做好事,我们怕是早就没命了吧。”小幡杰盛也微笑着点了点头,“一切全听殿下吩咐。”
雨秋平朝着自己的下属们笑了笑,扬了扬手,没有多说什么。他转过身,从森兰丸手里接过了自己的红叶披肩。
“和吉良殿下说,援军来了。”雨秋平一边披上自己的红叶披肩,一边转手拍了拍低声跪着的那个使者,“这一战,不为了长宗我部家,也不为了利益。就是为了那些以诚待我、重情重义的土佐武士们。”
“殿下?”那个使者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雨秋平,“真的决定好了吗?”
“选好了。”雨秋平哈哈大笑地打了个响指,走出门去,身后的雨秋家武士跟着他鱼贯而出。
家督殿下,这次是无悔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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