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黄泉(4)
“因为殿下当时已经知道了在下是穿越者,也知道了桶狭间之战的未来,所以当时才放心把制定大军进攻计划的职务交给了在下吗?”雨秋平知道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原来在新婚之夜就暴露了之后,当年觉得古怪的事情也瞬间合理了起来。
“没错。”今川义元简单地点了点头。
“但…那您明明都知道了您在桶狭间会遇到危险,为什么还…”雨秋平正想质问今川义元,为什么明知自己会死但还是死了的时候,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重大的问题——今川义元并没有死啊。而且当时的他还不拥有武田信玄的神力·神皇产灵神,所以他不是被杀死后夺舍了他人的身体,而是真真切切地在桶狭间之战和鸣海城大火里活了下来。想到这里,雨秋平一下子就结巴了。毕竟他几十年来一直在调查的,就是今川义元的离奇死因,可是今川义元却活得好好的。
“鸣海城的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雨秋平冷静下来后,逐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怪不得我之前调查了二十多年,最后才发现今川家里可能根本没有内奸…既然没有内奸,那鸣海城的那把火就是您自己搞的嘛?”
“今川家里没有内奸?”这次轮到今川义元发问了,这也是他在这次对话里第一次发问。
“没有啊,我排查了所有的可能性,可以确定今川家绝对没有内奸。还专门询问了林秀贞,才得知服部小平太和毛利新助居然是今川家的卧底。”雨秋平信誓旦旦地举手发誓道。
“怪了…”今川义元抿着嘴,不解地问道,“可是永禄元年(1558),织田信长那次从古渡走山路冲到桶狭间的奇袭,刚好抓住了我们的运粮队。没有内奸提供运粮队的详细路线和时间表,是绝对办不到的。我和濑名布局了两年,一直都是想抓住那个内奸,怎么会没有呢?”
“说来惭愧,运粮队路线和详细表的泄露,是因为在下和泰亨大哥出游时弄丢了写着运粮信息的机密地图,被柴田胜家捡到了。”雨秋平羞愧万分地给今川义元解释了当年发生的事情,惹得今川义元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真的是白忙活一场啊。就是因为我一心想要揪出那个内奸,反倒还害得今川家内战起来了。”
“所以当年鸣海城的大火和那道遗诏到底是什么情况?”雨秋平焦急地追问道,这可是他追寻二十多年的真相啊。
“事情是这样的。你说的那道‘吾若不幸,尔立刻回师讨逆!二心者,此时必在鸣海!’的遗诏,是我在进入鸣海城后就转派人转交给冈部的。我嘱咐他没有意外就不要打开,实则就是想让他在我假死后准备排查内奸。因为我一旦在鸣海城遇难,前线的内奸肯定会想办法和织田家呼应,所以必定会第一个赶到鸣海城。到时候冈部他就可以把那个内奸揪出来了。”今川义元苦笑了下,无奈地摇了摇头,“谁曾想根本没有内奸,所以第一个赶到鸣海城的就是雨秋你自己、还有朝比奈和濑名了,冈部他反倒把你们当成了内奸。结果啊,引起了一场非我所愿的内战。”
“啊?”雨秋平闻言再次震惊了,他觉得他这一次谈话里震惊的次数要比之前半辈子都多了,“假死?您不是死里逃生后隐姓埋名,反倒是假死?”
“是啊。派到你们那里,拿着印信令箭让你们撤兵的传令兵是我派的;让冈部他放火烧鸣海城的传令兵也是我派的;让等在鸣海城南门门口的侍卫自行撤离的传令兵也是我派的。没有内奸,都是出自我一人手笔。服部小平太和毛利新助也是早就受到我的指示,让他们举着我影武者的首级进攻鸣海城。之后,我在鸣海城的火场里留下了另一个影武者的尸体,交由他们两人砍下,呈给了织田信长。而我则带着少数亲信旗本和忍者逃之夭夭,到了北远江的山区里隐居起来了。之后我还回过一次骏府城北山的故居,不过没有住太久。”
今川义元短短的一席话,却把困扰雨秋平二十多年的鸣海城时间解释得一清二楚——根本没有什么内奸和尔虞我诈的智斗,就是今川义元自己作为计划的知情者,安排人自己把自己“弄死了”。
“哦,对了,之后我还一直暗中派人保护你。野田城外的笛声算一次;你在土佐遇刺前提醒你的今西和遇刺时救了你一命的三岛都是我的人;叶谷是我的侍女,她会向我传递你的情报;在你被三好和细川用毒匕首刺杀后,带着解毒药来救你的木之本也是我的人。”今川义元又若无其事地补上了几句,可是雨秋平此刻已经凌乱得仿佛风中落叶。沉默了半晌,才终于颤抖着开口问道:
“殿下您究竟为什么要假死?”雨秋平生平第一次不用敬语,而是用愤怒的口吻对着今川义元质问道,“您知道您的假死带来了什么吗?今川家内战了,那么多的士兵和百姓平白无故地死掉了。对今川家一片赤诚的我被从今川家里放逐,枫儿她怀着身孕和我一路颠簸,导致生下的殇儿先天有缺…鹈殿殿下死了,我大哥死了,冈部殿下被我冤枉误会了那么多年最后亲手被我杀死了,那么多人都死了…今川家也因为您的假死一蹶不振,最后被消灭了。您知道您干了什么?假死很好玩吗?”
“嘛嘛…就知道雨秋你会生气。”今川义元脸色露出了歉意的神色,不过却没有后悔的意思,“听完我的解释,你会理解的。”
“在下不觉得这能找出任何解释。在下是穿越者,您自己也觉醒了神力看到了未来,双保险啊…无论如何都能保您完全啊,您为什么要自己作死啊?您不作死就不会死啊!”雨秋平双手狠狠地握拳,竭尽全力地遏制自己的愤怒。
“还是会死的,死在上洛的路上。”今川义元淡淡的一句话,就好似往雨秋平的怒火上浇了一盆冰水,“因为我看到了。”
“我之前有和你说过吧。我知道了自己两个版本的死法。一个是你告诉我的桶狭间奇袭。”今川义元的微笑变得古怪起来,神情里的沮丧似乎已经抑制不住,“另一个是我在黄泉比良坂里看到的,伊邪那美上一次重启前,前一世今川义元的死法。”
“前一世的今川义元和现在的我一样,因为机缘巧合之下,觉醒了神力,看到了再前一世的历史和未来。因此,拿着剧本的他也做出了和你这个穿越者一样的选择,在自己本该被伏击的地点派出了影武者,将前来袭击的织田信长当场格杀,一举夺下了尾张。不过那一世的伏击地点不是桶狭间,而是在福谷。”
“你以为万事大吉了吗?你以为靠着预知未来躲过了这一击,今川义元就可以活下去,今川家就可以长盛不衰了吗?”今川义元无比讽刺地连连摇头,戏虐般地道,“我估计雨秋你就是这么想的,那一世的今川义元也是这么想的。他在上洛的路上势如破竹,夺下了尾张和美浓,浩浩荡荡地杀向近江,却在姊川因为大意,在大雨中被浅井长政奇袭讨取。那一世他还叫做浅井贤政。全天下都没有想到小小的浅井家靠着那几千的兵力能做出这般壮举,这次姊川奇袭也在前世名留青史了。”
“啊…”雨秋平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自己去看。”今川义元站起身,拉着雨秋平的胳膊,在路上逆向走了好久,来到了前世永禄四年(1561)的时间线,让雨秋平扒着路沿,把头凑入虚无中去观看历史。良久后,雨秋平才把头缩了回来,半天才缓过劲来。
“之后尾张和美浓豪族反叛,三河的松平独立了,今川家又回到了远江和骏河两国之地,在几年后被背盟的武田家消灭。”今川义元双手背在身后,复述着他已经看过无数遍的前世历史,“一样的,根本就毫无办法。”
“你以为没有了织田信长,历史就会大变样了吗?不会的,虽然我不知道你读过的这一世原本的历史书该是怎么样的,但总归差距不会大。我就和你复述我看到的前世历史吧,你自己掂量掂量着是不是差不多。”
“今川义元死后,三好家迎来了盛势。三好四兄弟势如破竹统一了近畿,还拿下了尾张美浓。在三好家的一系列攻略里,一个名叫木下秀吉的后起之秀大放异彩。他拜领了安宅冬康的‘宅’字和十河一存的‘十’字,改名十宅秀吉,成为了三好家在西国攻略方面的总大将。”
“但是好景不长,三好四兄弟在几乎压制了大半天下后却遭遇不测。十河一存落马而死,三好义贤在围攻尾山御坊时被一向宗信徒的流弹打死,而安宅冬康则被进谗言害死。在三好长庆平定天下的前夕,松永久秀忽然谋反,将三好长庆和其嫡长子三好义兴击杀在京都,人才凋零的三好一门无力为继。十宅秀吉回师平叛,除掉了松永久秀,把持了大权。不甘心的三好义继联络三好家在东海道的盟友德川家康与十宅秀吉开战,最终战至平手,十宅秀吉也就此统一了天下。但是他后来野心膨胀征伐朝鲜,损失惨重。他病逝后,天下再次大乱,由德川家康统一了天下,开创了近300年的幕府。后来的历史太混乱了,我已经看不清楚,世界上来来回回打了好几次大仗。直到日本战败之际,时任伊邪那美绝望地重启了时间,一路回到了这一世的源平合战,才有了现在的历史。”
今川义元低下头来,看向跌坐在泥地上的雨秋平,低声问道:“说吧,哪怕出了那么多的变故和意外,到最后是不是和你学到的历史八九不离十?”
“嗯。”雨秋平非常沉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明白今川义元想说的是什么了。
“没有用的,历史是会收束的。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之力,把一切因为意外而混乱的时局推行他该变成的样子。我不知道那股力量是什么,但是我真切得明白它是存在的,无论人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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