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不期而会
<p>正值下班高峰期，何莞尔好容易帮卢含章拦了辆出租车回位于内环的家，自己却好半天没打到第二辆，而滴滴打车显示排队等车的人有三十几个，她还要再等近半个小时，于是只好一边排着队，一边找出租。</p>
<p>十几分钟过去，何莞尔还站在十字路口，每隔几十秒就看一次手表，眼看着时间流逝，满目的焦灼。</p>
<p>她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对面车道的几辆公交车排着队左转，直到公交车驶离，对面车道的情况一览无余。</p>
<p>何莞尔惊喜地发现对面排队等绿灯的车流里，罕见地排着一辆车空的出租。</p>
<p>她眼睛一亮，眼看着红灯还剩不到十秒，忙跳下街沿小跑着朝对面的车道而去，然而匆忙之中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轮胎抓地声音，紧接着巨大的黑影在离她不足一米的地方停下。</p>
<p>何莞尔一惊之下站在了原地，几秒后有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着她喊：“慌什么！不要命了？”</p>
<p>车灯炫目，她逆着光更看不清楚车内的情景，只是隐约看得到黑色的车头线条圆润流畅，车的标志是带着两个小翅膀的字母。</p>
<p>她知道刚才冒失闯进车道的行为导致这辆右转的车紧急刹车，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p>
<p>一边道着歉，她一边快速地穿越人行道，终于成功地在绿灯亮起来之前拦下了出租。</p>
<p>何莞尔拉开门坐了进去，喘着气对司机说着目的地：“师傅，香雪海山，润园别墅区！”</p>
<p>而被何莞尔逼停的黑色轿车里，握着方向盘年轻的男人目瞪口呆看着差点被他撞到的冒失鬼几秒钟就消失在眼前，直到后座的人提醒他：“该走了。”</p>
<p>“哦，好的，老板。”年轻男人回过神，轻踩油门，平稳地右转弯后加速开上快车道。</p>
<p>而后座的男人，从座椅下方捡起因急刹车掉落在地的一沓图纸，眉心深锁。</p>
<p>不过一个匆匆而去的侧影而已，为何会让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猝然来袭？</p>
<p>似曾相识？</p>
<p>不，他轻轻摇头——最多是人有相似。</p>
<p>心头泛起针刺一般的疼痛，男人深吸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转头看着天边最后一丝金色的晚霞，喃喃低语：“怎么可能？”</p>
<p>没有星光的夜晚，暖橙的路灯将城市映衬得半明半暗，有了同白日喧嚣不一样的沉静与莫测。</p>
<p>何莞尔被堵在市区到南郊的绕城高速入口，半个多小时过去，长长的车队最多只移动了一公里。</p>
<p>庆州升了直辖市这几年，市区里大搞基础建设，今年四条地铁线、五条高速路同时开工，老城区的内环路也在改造，交通状况一团糟，几乎出门必堵。</p>
<p>何莞尔倒也不急，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体，脑海里一直在想白廷海发给她的信息。</p>
<p>有卓安然消息，速来。</p>
<p>“卓安然……”她喃喃念着这三个字，攥紧手心，闭上眼睛。</p>
<p>寻寻觅觅十余年，她原以为永远不会听到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p>
<p>晚上八点，道路终于通畅，汽车沿着绕城高速行驶十几公里后，进入了城郊的香雪海山。</p>
<p>白老师白廷海的家，就在香雪海半山腰上的别墅区。</p>
<p>何莞尔已不是第一次来，门口的保安自然记得她，和和气气地放了车进去，让她不用爬几公里的山路。</p>
<p>这别墅区已修建十几年，十几栋中式的小楼顺着山势而建，错落有致。和拥挤嘈杂的市区相比，这里清雅幽静，简直世外桃源一般，只是入住率不到一半，安静地有些过分。</p>
<p>而白廷海住在几乎是最高的一栋，尤其冷清。</p>
<p>天已经全黑，山间有了氤氲的雾气，路旁间或有百年的古榕，白日里亭亭盖盖的绿色巨伞，晚上就成了张牙舞爪的一团怪影。</p>
<p>汽车沿着道路盘旋，几分钟后，停在那栋她几乎一个月就要来一次的暗红小楼前。</p>
<p>何莞尔下了车，按下门铃十几秒，却察觉车还停在原地，一束冷白的光落在黑暗里，惊起草丛里无数飞舞的虫豸。</p>
<p>她疑惑地回眸，一路沉默的司机大叔摇下车窗解释:“这里太偏僻，有人开门了我再走。”</p>
<p>半分钟过去，白家保姆秦姐来开了门，身后的车悄然离去，快得她还来不及道谢。</p>
<p>秦姐自然而然地接过何莞尔手里的包：“来了啊，老师在二楼。”</p>
<p>何莞尔察觉到空气里饭菜的香味，有些奇怪：“老师还没吃饭吗？”</p>
<p>秦姐抿唇笑着：“老师说你应该还没吃的，专门等着你。”</p>
<p>何莞尔悄悄摸了摸还鼓囊囊的胃，有些头疼起来，不过还是夸张地舔了舔嘴唇相当捧场：“番茄牛尾汤、素什锦、金钩冬瓜，还做了甜点。”</p>
<p>秦姐瞪圆眼睛：“你这怕不是个狗鼻子吧。”</p>
<p>二楼的书房门大开着，白廷海埋头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看着厚厚一沓资料。</p>
<p>“白老师。”何莞尔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敲了敲门框。</p>
<p>“莞尔，”白廷海摘掉眼镜冲她一笑，“你可真是姗姗来迟。”</p>
<p>也许是才从异国归来，白廷海的胃口比平时好很多，连添了两碗饭。</p>
<p>何莞尔略动了几筷子，被白廷海问出其实是吃了火锅过来的。</p>
<p>他错愕地大笑：“你可别再吃了，小秦做了花胶冻，一会儿要是饿，你再当甜点吃吧。”</p>
<p>白廷海年纪渐大，这几年精神状态不是很好。</p>
<p>他吃过晚饭更显困倦，坐在书房沙发上眯着眼，小憩十几分钟才吩咐何莞尔：“开始吧。”</p>
<p>何莞尔乖顺地点头，先是给他身前的一杯黄芽添了热水，接着起身打开功放连上了CD。几秒后，音响里流淌出低音大提琴的声音。</p>
<p>茶和音乐，这是白老师讨论案件时候缺不了的东西，十几年如一日，已经成了他的习惯。</p>
<p>她又走到墙边关上书房顶灯，只留了写字台上小小的一盏台灯。</p>
<p>一切准备就绪，白廷海按下手里的遥控器，眼前一扇空白的墙上出现了电脑屏幕的投影，开始播放PPT。</p>
<p>何莞尔抱着杯热乎乎的红枣茶后退到墙边，表情安静，心跳却在慢慢加快。</p>
<p>卓安然，十一年前她在父亲那里听到过一次的名字，十一年后终于再度出现。那一次那名字的出现伴随着她小小天地的分崩离析，那么这一次的出现，又会带来什么？</p>
<p>何莞尔深吸一口气，渐渐平息不断起伏的心绪，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一闪而过的图像，只是很有些抓不住头绪的感觉。</p>
<p>白廷海快速按着遥控器，PPT前面几十页的内容一闪而过，每页停留时间不超过五秒。他沉默地看着屏幕，神色凝重。</p>
<p>何莞尔看不出个所以然，也没敢出声询问，只静静地等待白廷海开口。</p>
<p>几分钟过去，投影上不断闪烁的图像终于静止了下来，停在似乎是某个合同最后一页的页面上。</p>
<p>白廷海顺手拿过靠在沙发扶手上的拐杖，起身走近屏幕，背对着何莞尔发问：“莫春山这个人，你听说过么？”</p>
<p>何莞尔微微一愣：“谁？”</p>
<p>白廷海回过头，略有些不满：“没听过莫春山，那桐城路桥，或者内环路改造工程，你总该听过吧？”</p>
<p>他站在背光的方向，何莞尔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心下愈发地疑惑。</p>
<p>白老师叫她过来，应该是来说卓安然的事的，可怎么又扯到了内环路改造工程上？</p>
<p>不过内环路改造工程她自然是知道的——不仅她知道，全庆州的人都知道。</p>
<p>这可是今年庆州市的头号工程，投资两百个亿，要在原来双向六车道的内环路上架起一座双向六车道的高架桥，这样上下两层分流车辆，可以有效缓解老城区的交通压力。</p>
<p>何莞尔的家正好在老城区内环旁，也因为这个工程的开工，她家门口的公交车几乎全部改道，本来直达的路线成了要转车，相当地不方便。</p>
<p>不过，现在忍一忍，一年后就出行会方便很多了，所以市民们对工程带来的困扰也相当宽容。</p>
<p>忽然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PPT上似乎有“老城区内环路”和“PPP“三个字母，何莞尔忙把注意力转向墙面的投影上。</p>
<p>投影上的的合同条款不过百来字，最下方有甲乙丙三方的单位鲜章，以及三方法定代表人的署名。</p>
<p>甲方和乙方，一个城乡建设委员会一个庆州交投集团，都是PPP模式项目合同的固定参与方。而丙方庆州市桐城路桥建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这公司的简称，不就是刚才白老师问的桐城路桥吗？</p>
<p>至于桐城路桥法定代表人的字迹，则相当地龙飞凤舞。</p>
<p>何莞尔皱着眉头辨别了好几十秒，终于认清楚那个签名，似乎正是“莫春山”三个字。</p>
<p>她指着墙面，问：“老师您的意思是，桐城路桥承包了内环改造工程，而莫春山是桐城路桥的法定代表人?”</p>
<p>“对，他也是桐城路桥的董事长，”白廷海点了点头，继续说，“PPP模式下，桐城路桥投标竞得内环高架桥两个标段接近四十个亿的工程，现在开工半年了，工程进度非常好，材料款支付到80%。”</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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