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所谓至亲
何莞尔以为警察是来找她配合调查而已,也以为这一趟会很快结束。
结果,她在派出所呆了了八个小时,直到凌晨。
一开始她以为,警察是为了宇顺保健的事而来。
她也没猜错,确实是宇顺保健的事,然而警察找她却不是什么保险诈骗的事,而是关于她抢劫是否构成犯罪的问题。
这八个小时,她从一开始的云里雾里,到后来渐渐醒悟,再到后来的如堕冰窖。
那一下午她自以为正义的行动,确实是端掉了一个专门以老年人为诈骗目标的骗子老窝,然而,其实她理直气壮的前提,是根本不存在的。
警察查遍了那公司所有的账目所有的赃款,也询问了所有的员工,所有款项的来龙去脉都弄得一清二楚,唯独何莞尔上门去要的卢韵姮的那笔,根本不存在。
其实这些诈骗公司之间也有争地盘、抢客户的事情。据那头目交代,他们根本没在何莞尔家小区那块行骗,不过摆了一天的摊就和另一家公司发生冲突,没争赢,所以之后再也没去过。
拿了四万元给何莞尔的胖女人,被经侦队羁押后,就说何莞尔是上门勒索、抢劫的。
所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自以为端掉了诈骗犯的老窝,自以为是英雄,自以为是无冕之王。
其实她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个被骗的人而已。
卢韵姮根本没有被骗,她虚构了这样一个事实,也许是想让何莞尔心疼她、拿钱出来补贴她而已。
何莞尔知道卢韵姮偏心,但她毫无怨言,因为早在十九岁那年,她就告诫自己,要代替父亲,守护这个家。
所以,她为了何一笑,能够单枪匹马去小贷公司,以一己之力帮他摆脱高额的利息。
然后,又为了卢韵姮,带着王安和雷诺,再一次一个人面对一个公司的诈骗份子。
虽然这两次的经历都还算顺利,但她在做这些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设想过也许她的打算不靠谱,也许她会受伤甚至受到更严重伤害的事,但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能胆怯。
何一笑欠的钱,她其实已经帮他还了近三万,之所以留了两张最大额的欠条没还,一是愿意借给何一笑这么大数额的,都是宅心仁厚又对他有好感的好姑娘,愿意配合何莞尔;二是也想让何一笑尝一尝背着债的滋味,熬一熬他,免得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她只是想通过这件事,让何一笑有一点担当而已。
却没想到,她的一片苦心不被理解,何一笑扛不住事马上找了卢韵姮撑腰,而卢韵姮,却在算计她留着应急的那一点钱。
何一笑最后只用还给同学三万,她却告诉何莞尔是四万,也不知道是因为怕数目一致何莞尔起疑,还是故意说多一点,让何莞尔忍不下心,拿钱贴补她。
她大概也想不到何莞尔会直接上门要钱,更想不到何莞尔竟然能讨回本不属于她的钱。
所以其实最让何莞尔心寒的,还不是被骗这件事。
卢韵姮明知道何莞尔的钱从哪里来,都没有告诉何莞尔真相,以至于何莞尔差点被当做抢劫犯羁押起来。
好在,何莞尔好好地解释了一番,警察理解她的动机,再加上林枫也知道这事,一番沟通之下,自然是没有立案的。
只是,她从那胖女人那里拿走的四万,必须要退。
即使是不义之财,那也应该回去钱本该在的地方,所以何莞尔不能拿那些钱。
她已经退赔了四万元给警方,而从看到提示她账户余额的短消息那一刻开始,手脚就一直冰凉。
四万元,不多,却是她在为明年去美国进修存的一点点钱,只希望自己不要在异国他乡经历什么一文钱难倒英雄的钱。
如果不是何莞尔气不过找上门算账,跑去端了别人老窝,她还真被蒙在了鼓里。
弟弟,妈妈,一个比一个精明,反而是自以为扛着重担精明能干的她,才是最愚蠢、最窝囊的一个。
寒夜里,她手脚僵硬,冻得不住发抖,心也和身体一样,都已凉透。
刚才乖乖让她摸的小黑,却忽然站起身来。
何莞尔醒过神,还以为小黑又不乐意让她摸了,却不料黑猫起身之后,朝着她走了几步,依偎着她躺下,金黄的眼瞳在夜里亮闪闪的,有几分骇人,但有它依偎的那一边身体,一下子温暖了很多。
“小黑,”她喃喃念着,“你好乖。”
一只猫都如此,人,还是她的亲人,却能忍心那样对待她。
第二天上班,何莞尔晚到了两小时。
几乎一晚上都没睡,她眼圈黑黑,沉着一张脸,工作照做,只是人跟机器人一般,木木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小雷毕竟跟了何莞尔一段时间,何莞尔恰巧在去警局路上和她说了句去配合调查的事,于是找了个空闲时间,跑来问她发生了什么。
而何莞尔也不是什么都能藏在心里不说的性格,于是几句话就被小雷问出了来龙去脉。
小雷听得哑口无言——她是独生子女,家里就她一个孩子,宠得如珠似宝,无法对何莞尔的痛苦感同身受,但跟着何莞尔久了,也知道何莞尔的难处。
和何莞尔差不多收入的女孩子,不说吃穿用度都要讲牌子,至少手里都有个诸如驴牌双C之类的大牌包充门面。
而她见过何莞尔手里最好的,也就是一个MK而已。
她只知道老大家里有妈妈有弟弟,负担重了点,却不知道还有背后这一层——老大辛苦供的房子自己不能住,老大用心良苦想让弟弟长进一点,却被那母子联合起来骗走手里应急的钱,甚至差点害得何莞尔有牢狱之灾。
何莞尔却对小雷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是这样,当时还拉上你和王安,差点害了你们。也好在不予立案,要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眼圈红红的,也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被眼泪憋的。
雷诺当然不会怪何莞尔,只想对那没心肝的两母子破口大骂,但想到那是何莞尔的家人,还是硬生生忍住嘴里的脏话。
好一阵子,她长叹了口气,说“老大,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说什么也不合适的,不过,老大你要真遇到什么经济上的问题,尽管开口。就算我没有,回家撒个娇什么也都有了。”
她顿了顿,眨巴着眼睛,万分真诚:“没道理平时你带着我们在前面冲锋陷阵,你有点什么我们就装怂了。以后要有这样的事,你要不带上我不告诉我,我是要生气的。”
何莞尔搂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衣服上,悄悄地擦去眼底涌起一点点湿意。
小雷今天穿着件白色的,毛绒绒的翻毛,何莞尔觉得那毛毛又软又暖和,刚要赞叹两句,一开口,却忽然觉得嗓子眼痒得不得了,开始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
几分钟过去,她都没止住,差点都快咳出腹肌来,眼泪汪汪的模样我见犹怜。
小雷忙端水倒茶伺候她吃药,最后什么招数都不见效,还是一颗冰凉的薄荷糖才压住咳嗽。
何莞尔半死不活地趴在桌面上喘气,披头散发好不狼狈。小雷替她整理头发,忽然间摸到她的额头,惊呼:“好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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