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不知归途
<p>秦乾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何莞尔。</p>
<p>高跟鞋上全是灰，头发有些毛糙，面带倦容狼狈不堪，灰色的连衣裙被雨水打湿更显黯淡，而以往清凌凌的眸子，此时也有些迷离。</p>
<p>脑海里不由自主泛起她曾经稚嫩却神采飞扬的脸，他心头泛起熟悉的痛感，不过一秒钟就被强压下去。</p>
<p>当初是何莞尔自己选的，什么叫自讨苦吃，什么叫自取其辱，什么叫悔不当初，她也该好好感受一下。</p>
<p>秦乾好半天也不开口，何莞尔只好主动一些。</p>
<p>她咬了咬唇，开口时声音轻缓：“关于桐城路桥的案子，如果从安若愚口里问出为什么要举报他是卓安然的话，如果不涉及到工作机密，能不能告诉我？”</p>
<p>她知道寒暄没有用，干脆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p>
<p>“任何关于这个案件的信息都是机密，”秦乾干脆地拒绝她，接着扬了扬眉，“怎么？莫春山这个人让你很有兴趣？”</p>
<p>何莞尔眨了眨眼，嘴唇微翕：“是，我想，想弄明白……”</p>
<p>几天没睡觉的疲惫让她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完全词不达意。</p>
<p>秦乾勾了勾嘴角，声音里满是嘲讽的意味：“何记者，你倒是很敏锐，能够闻着腥味就来，只可惜莫春山这个人不是你能够拿捏的。怎么，刚才我就看到你妄图接近莫春山未遂，现在又想从我这里打探点什么，给你提供可以利用的阶梯？”</p>
<p>“我不是！”何莞尔这才理解秦乾真正的意思，急忙解释，“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卓安然。”</p>
<p>秦乾深深地看了她几眼：“理由。”</p>
<p>理由？何莞尔有些恍然。</p>
<p>她应该告诉秦乾，卓安然和她父亲的死有关吗？还是和他解释，她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女人？</p>
<p>或者干脆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告诉他，让他能理解自己当初那样做的原因？</p>
<p>可他又会相信吗？那些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过去，以及凶险莫测的未来。</p>
<p>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了五个字：“可以不说吗？”</p>
<p>“当然……”他微牵起嘴角，看到何莞尔眼里燃起的希望，又吐出两个字，“不能。”</p>
<p>他的声音铿锵，掐掉了她仅有的希望。</p>
<p>交涉失败，秦乾没有多做停留，带着资料坐上一辆非常普通的黑色轿车离去，只是把那把黑伞留给了她。</p>
<p>何莞尔撑着伞，在街边呆呆地站了会儿，直到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p>
<p>“美女，美女？”司机喊着她。</p>
<p>何莞尔如梦初醒一般，看着自己举着的左手，确实很像在招呼出租车。</p>
<p>她已经忘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了，不过，她确实应该离开这里了。</p>
<p>“还是回去吧，”她自嘲地笑笑，“孤魂野鬼没有家，总有骨灰盒吧。”</p>
<p>拉开车门，何莞尔坐了进去，说了地址。</p>
<p>从桐城大厦返回老城区她的家，开车就半个多小时的距离，不过因为内环改造的缘故有一段道路又封路，竟然遇到了堵车。</p>
<p>车流十几分钟也没动，司机下车看了一圈，回来时候却面带兴奋，一点都没有堵车的焦躁。</p>
<p>“是钢梁进城！”司机手里比划着，“好家伙，这么大，三辆卡车拉一根！”</p>
<p>何莞尔对他的话毫无兴趣，只礼貌地弯了弯唇。</p>
<p>接着又听到司机抱歉地说只怕还要堵很久，让她干脆步行回家。</p>
<p>何莞尔只好下车，撑着伞走了一段路，雨渐渐小起来，只是一路泥泞，鞋子和小腿上难免被溅上了点点泥浆。</p>
<p>回到家爬上楼，拿出钥匙捅开门，没想到只扭了一圈，门就开了。</p>
<p>何莞尔呆了呆，推测大概是自己早上出门太忙，忘记反锁。</p>
<p>那时候还充满了斗志，然而现在，满腔的希望化作了绝望。</p>
<p>她推开门，疲惫不堪，包掉在地上都没力气弯腰捡，混混沌沌的脑袋愈发地昏沉，然而一抬眸，却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个人。</p>
<p>何莞尔愣了一愣，声音里难掩的意外：“妈，你怎么来了？”</p>
<p>卢韵姮已经听到动静回头。</p>
<p>她站起身，理了理因为久坐有些褶皱的裙子，声音波澜不惊：“你回来了。”</p>
<p>几分钟后，何莞尔将一个水杯摆在卢韵姮手边，说：“妈，喝茶。”</p>
<p>卢韵姮端起茶杯，皱着眉：“喝了茶我晚上睡不着。笑笑，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p>
<p>说着，看了眼她脏兮兮的裙子，以及满是泥点的小腿。</p>
<p>“工作忙了点，”何莞尔强牵着嘴角笑了笑，“这几天过了就好。”</p>
<p>“还是要注意身体。” 卢韵姮说着，视线飘了飘。</p>
<p>她眸子是有些浅的褐色，发色也浅淡，哪怕五十六了，皮肤也白得炫目，只是眼角的皱纹有些深。</p>
<p>年轻时候的卢韵姮，是老家小镇上远近闻名的一枝花，当年何邵阳足足追了三年，好容易才答应结婚。</p>
<p>美人自然有美人的骄傲，从来都高高在上不习惯开口求人，哪怕对着自己的儿女。</p>
<p>但既然已经来了，她只好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都十月了，一笑的生活费，你是不是没打给他？”</p>
<p>何莞尔愣了愣：“我有按时给他打钱的。”</p>
<p>“哦？”卢韵姮折过脸，定定地看着她，“真的？那他怎么这两天总问我要钱？”</p>
<p>何莞尔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翻出支付宝的转账记录，一笔笔指给她看：“这是给一笑的转账记录，九月五日一笔，十月四日一笔，都是两千。”</p>
<p>卢韵姮视线淡漠地从她手机屏幕上滑过，似乎看都没有看，又动了动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p>
<p>母女多年，哪怕不那么亲近，何莞尔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想跟何莞尔开口，又有些拉不下脸的时候，她就是这样。</p>
<p>“是不是一笑谈恋爱了所以花钱多？”何莞尔试探着说，“毕竟我弟那么帅，喜欢他的女孩子不要太多，我记得他高中时候打篮球，场边围了好多女同学给他加油。”</p>
<p>果然，说起儿子的优点，卢韵姮笑了笑，带点得意：“也是，以前我不让他谈恋爱，现在好歹也上大学了，谈恋爱也不是不可以。大学里女孩子毕竟还是纯朴一些，有合适的可以相处，积累点经验，也好过以后走弯路。”</p>
<p>说得何莞尔如鲠在喉。</p>
<p>她知道妈妈溺爱何一笑，可她妈这一番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人家的姑娘一点都不值钱，活该被当成弯路。</p>
<p>只是现在的傻姑娘，还真的不少。凭何一笑的好皮囊，只怕好些姑娘倒贴也愿意的。</p>
<p>她弟弟何一笑，刚好二十岁，有遗传自母亲的好样貌，轮廓深刻似混血儿一般，又有来自父亲的高大身材，足足一米八八的个子，身高腿长，再加上热爱运动，从小到大迷妹无数。</p>
<p>就是太过骄纵了些，以至于一身的毛病。</p>
<p>比如，花钱如流水；再比如，说话不过脑子，极其冲动。</p>
<p>何莞尔说过很多次，他不但不听，还自诩为“耿直”，真是丢山城人民的脸。</p>
<p>从小到大，何莞尔不知道给他收拾过多少次烂摊子了，偏偏何一笑从来不会吃一堑长一智，要是没家里人管他，只怕早就被人打死。</p>
<p>何莞尔斟酌了几秒，说：“妈，要不这样吧，我打电话问问他，如果真是有女朋友，我每个月再多给他五百，可好？”</p>
<p>卢韵姮听了，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好，你可得问明白了。有什么情况记得和我说。”</p>
<p>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卢韵姮就说要走了。</p>
<p>何莞尔早有预料的。</p>
<p>自从他们从这房子里搬走，除了和钱有关的事，卢韵姮难得会上门。</p>
<p>临走时，卢韵姮换好了鞋，扶着门框回头：“这个月的房贷，你要记得交。”</p>
<p>何莞尔一愣，马上回答：“放心，我设置了自动还款的。”</p>
<p>“嗯，”卢韵姮满意地点点头，又说，“别嫌我啰嗦，我就是提醒你一句。你们年轻人不懂节约，喜欢提前消费，花钱如流水，也不为以后打算打算。我虽然跟你爸离了婚，也不能不管你的。”</p>
<p>何莞尔似乎毫不在意，浅淡地笑着：“妈，我知道的。我就不送你下去了，你下楼小心些。”</p>
<p>卢韵姮满口答应，缓缓地下了楼。</p>
<p>听到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何莞尔关门进屋，背靠在冰冷的防盗门上，这才任由心底的疲惫发散到脸上。</p>
<p>她哪里有资格花钱如流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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