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魔高一丈
<p>第二天一大早，何莞尔还无精打采地坐在床上对自己失眠这件事犯愁，白廷海的电话就打来了。</p>
<p>他知道何莞尔想要的是什么，不再绕弯子，直接说起了桐城路桥这一次的融资：“明老头之所以愿意高额的款项借出，是因为莫春山给了他和他公司其他有话语权的股东莫大的好处。”</p>
<p>“好处？难道是商业贿赂？”何莞尔疑惑道。</p>
<p>“哪里会那么简单，”白廷海回答，“你知道莫春山曾经干过股票、风投、对赌，我粗粗浏览了一遍他的业绩，只能说这个人眼光太毒。莫春山只是在谈判期间说了说他看好哪支股票，听了他话试着买了的人，都赚了不少，最多的甚至遇到了连续十一个涨停板。明老头虽然不缺钱，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在股市上获取高额回报这种事，几乎人人都能上瘾。”</p>
<p>何莞尔算是听明白了，莫春山向融资对象透露自己看好的股票，对方要是买了就能有机会享受一把涨停板的乐趣。</p>
<p>虽然土豪们不缺钱，但是这样刺激好玩又有钱赚的游戏，人人都愿意玩。</p>
<p>但就何莞尔所知，所谓的股神只存在于小说或者电视剧里，现实中资本市场上的神话往往都和犯罪有关。</p>
<p>比如小雷曾经提到过的Steve</p>
<p>Cohen，这位大洋彼岸的对冲基金大佬嫌弃自己赚得不够多，另辟蹊径地盯上国家养老基金和共同基金。</p>
<p>Cohen通过邀请各银行的股票交易主管“投资入股”到自己的对冲基金这种方式，提前获取的大基金的投资动向，抢先买下其要投资的股票，然后等着动辄千亿美元规模的大单把股票价格推上去，实现稳赚不赔。</p>
<p>妥妥的内幕交易，但是由于Cohen这只老狐狸从来不留下直接的证据，且给出的巨额封口费足够普通人挥霍一辈子，于是六只小虾米拿了钱乖乖地闭嘴顶罪，证监会缺少污点证人，只好在Cohen支付了六亿美元罚单后无奈地结束了调查。</p>
<p>而国内对于内幕交易这种事，也是屡禁不止，且缺乏有效的手段监管。</p>
<p>何莞尔皱起眉头问：“有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莫春山透露的消息实际上是涉嫌内幕交易？”</p>
<p>白廷海的声音响起：“明老头口风相当紧，也还是昨天晚上喝醉了一时高兴说出来的，再说了，要真那么容易被查到，莫春山还能当安稳地当他的政协委员？这个人相当不简单，我查了茶他曾经操盘的一支年收益率达到百分之三百的私募基金，不仅躲开了那一次因为熔断引发的股灾，甚至还能在两个重量级券商轧空和逼空的夹缝中盈利，这怕不仅仅是有内幕消息就能做到的。”</p>
<p>何莞尔越听越糊涂，烦躁地挠了挠额角，问道：“那他有没有诸如建老鼠仓之类的违规行为？也许这可以解释他当年买ST股票的钱是从哪里来的。”</p>
<p>白廷海微叹口气：“莞尔，你都知道靠这个吃饭的是全国最精明的一帮子人，哪里会那么容易被抓到？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当务之急还是盯住桐城路桥的状况。而且，如果你觉得不好查，干脆就不要查了。”</p>
<p>何莞尔听闻他的话，明显地怔了怔。</p>
<p>要知道，白廷海虽然文弱儒雅，但性格强硬，向来对识时务和知难而退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p>
<p>这时候却来劝她急流勇退，实在不是白老师的风格。</p>
<p>白廷海声音严肃了几分：“莞尔，资本市场上从来没有什么干干净净的人，莫春山的手段了得，用利益把一帮子上市公司的股东、董事长和他绑在一条船上，我害怕你一旦牵涉进去，只怕全身而退都很难。”</p>
<p>他长叹一声，继续说：“你应该比我清楚，以往揭露假药、假奶粉、各种伪劣产品的调查记者现在的状况是怎样？你想一下，这里面能有几个能善终的？我知道你有理想，只是现实如此，比起揭露真相，你更应该考虑自己的安全。”</p>
<p>何莞尔平静地回答：“老师，我从来没有想要成为什么著名的大记者，也没奢望过诸如普利兹奖之类的光环。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尽我所能查清卓安然这个名字的背后，到底有什么玄机。”</p>
<p>白廷海沉默片刻，有些无奈地回答：“我就知道劝不动你，但你要答应老师，一定注意安全，万事都要小心，明白了吗？”</p>
<p>他好一番千叮咛万嘱咐，何莞尔也一而再、再而三和他保证不会贸贸然行动，这才结束通话。</p>
<p>连续几日的失眠带来的是脸色暗淡，该换衣服出门的时候，何莞尔才发觉自己穿黑穿白都不太精神，反而衬得更加憔悴。</p>
<p>于是她干脆退而求其次选了条宽松绵软的淡绿色连衣裙患上，不求职业，但求舒适。</p>
<p>一天杂乱无章的工作，好在都是按部就班的审稿，她状态不好也还能应付，甚至趁着午休的时间联系了林枫，告知了他从白廷海那里得来的关于莫春山疑似有商业贿赂加内幕交易行为。</p>
<p>刚好莫春山连续几天都没在桐城路桥，监听方面一直没有搜集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林枫正愁没事做，接到何莞尔的电话就打了鸡血一样，说这事情拖不得，让她得空就赶快过去商议。</p>
<p>何莞尔抵不过林枫的热情相邀和满脑子关于桐城路桥的疑问，于是放弃了早点回家休息的打算，下午四点打了个车去经侦支队，再一次把白廷海的看法详细地向林枫和陈清说明。</p>
<p>林枫对股票这一块也不是很熟，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脑子转了好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p>
<p>他不是太确定，试探着问何莞尔：“你们是说莫春山以前跟股神一样，现在给那些公司大佬们提供的消息也让他们赚了大钱，然后，莫春山顺利地从这些公司那里取得了融资。而现在我们怀疑这些融资的钱会被莫春山卷包带跑？”</p>
<p>看到何莞尔点头，林枫拍了拍桌子：“他自己有钱不就可以在股票市场上赚钱？何必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p>
<p>林枫的话糙理不糙，何莞尔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p>
<p>莫春山要是纯粹为了敛财，完全可以像几年前在金融行业那样呼风唤雨，他能够利用自己的专长帮别的老板赚钱，那也完全有能力自己来赚这个钱。</p>
<p>要是判断精准，区区一次做空就能赚好几亿，根本没必要大费周折收购个建筑类顶着上市公司壳子的企业，然后接个复杂的PPP项目，再用这项目吸引别的企业的融资，还支付高额利润——这完全是赔本赚吆喝了，莫春山莫非是吃饱了撑的？</p>
<p>打擦边球利用金融证券赚钱，风险虽大还可能涉及内幕交易罪，但总比背上一个非法集资罪名的好——要知道，后者的量刑可比前者重很多。从犯罪成本来说，除非莫春山是个傻子，要么真不用如此多此一举。</p>
<p>陈清也马上表示赞同：“对啊，这完全是个悖论，如果莫春山真有那么神，继续做基金显然比修路修桥赚钱得多，这吃饱了撑着吗？如果他是诈骗犯，难道是在相应国家号召，诈骗之余还要振兴发展实体经济？”</p>
<p>林枫想了想，摇着脑袋总结：“总之，现在事情朝着两个方向发展，第一，莫春山的清白的，他就是想做好这个工程而已；第二，莫春山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卓安然，他这一切布局的目的，非法吸存的可能性不大，洗钱也有待考证，很可能他的目的我们目前都没猜到。”</p>
<p>“说了等于没说。”何莞尔发了句牢骚，又揉了揉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着，一直在疼。</p>
<p>从她做了奇怪的梦那一晚上以后，夜不成寐的状况持续了好些天了，每天能够睡够四个小时已属不易，脸色憔悴得很，人也眼见着瘦下去。</p>
<p>陈清毕竟细心一点，看到何莞尔萎靡不振的模样，劝她：“何姐，都下班时间了，我先送您回去吧。”</p>
<p>何莞尔也不推辞，刚点了点头，却看到前方的监听仪器里，又出现了上下起伏的曲线。</p>
<p>“进来人了！”林枫知道这是监听器再次捕捉到了音波，忙戴上耳机，屏息凝神。</p>
<p>何莞尔顾不得要走，也抓起耳机套在头上，认真聆听。</p>
<p>十几秒后，耳机里有了两个人对话的声音。</p>
<p>何莞尔一听就知道，这是莫春山和安若愚在说话，因为这两人的声音，她已经听过多遍，熟得不能再熟。</p>
<p>“那位吕律师，搞定了？”这是莫春山再问。</p>
<p>“已经回沪市了，想必近期也不敢再往庆州来。”</p>
<p>莫春山冷哼一声：“他真是刷新了我对律师道德底线的认识。”</p>
<p>安若愚没接话，沉默了几秒后，转了另一个话题：“莫总，我今天收到一笔十万的款，财务上说——”</p>
<p>“那是你的医疗费，”莫春山没容他说完便打断，“你脸上的伤需要处理。”</p>
<p>安若愚语气恭谨：“就是被抓了一把，脸上几条划痕，哪里值得这么多的？”</p>
<p>“明知道家属会闹事也亲自去沟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样的工作态度，不只值十万。”</p>
<p>何莞尔眨了眨眼，明白过来大概是安若愚在处理工亡事件里被死者家属挠了，莫春山给了十万元当做医疗费。</p>
<p>老一套千金买马骨的戏码，用以收买人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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