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此誓为君折两半
风起云涌，气势滔天。
此刻，断崖峰内剩下的所有宗门子弟、江湖散客，皆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峰顶，投向了依靠在那孤崖边的一轮明月。
那里有人在战斗，观其气势，皆是无色境的大能。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相斗之人为了什么？
众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砰！
又是一声巨响。
墨君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一颗树干之上，那棵树随即轰然断裂。
他口中喷出一股猩红的鲜血，还不待喘口气时，那追命的黑影已再次袭来，那紫黑色的灵气汇聚、继而爆发，如雨点般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墨君身上。
这里，有的只是一面倒的屠杀。
黑袍人甚至没有用剑。
“为什么……我看不清他的动作？”
砰！
“为什么……我使不出力？”
砰！
“是我变弱了？”
砰！
“还是……”
墨君挣扎地展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张近在咫尺的恶鬼面具。虽丑陋，却令人无比熟悉，仿佛向他挥拳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但他并不喜欢黑色。
扑通。
一声闷响，墨君栽倒在地，那件本已被血浸透的白衣，此刻已染上了更为猩红的颜色。
而黑袍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种眼神，足以让人感觉得到他那面具之后满是嘲弄的笑意。
“他变得越来越高大？”
墨君的脸上满是苦涩的笑容，他的内心不断地质问着自己，为何如此。但事实便是如此，他在不动明王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对方的动作都跟不上。
但他不愿这般丢脸的死去。
他撑着地面，颤抖着想要爬起来，但随即而来的便是黑袍人的一记飞踢，毫不留情地踹向他的腹部。
一口鲜血喷出，墨君倒飞至十数丈外，终在悬崖边坠落了下来。
而那黑袍人如影随形，似在玩弄他一般，单手拽着他的衣襟将他拎了起来。
身在半空，脚下，却是万丈深渊。
“强弩之末。”黑袍人顿了顿，又道：“虽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实在是有些无趣。”
墨君已然没有半分力气了，就连话都说不出来，唯一能做的，便是咳出几口血沫，借以证明他还活着。
黑袍人回首看了一眼不远处静静地躺在地上的长剑，又道：“这回连你的剑，都不救你了么？”
显然无人可以答他。
黑袍人叹了一声。
“永别了。”
“住手！”
一道撕心裂肺地声音从身后响起，黑袍人略微一滞，停下了欲要松手的动作，回头看向那声音的主人。
“你是……不动明王，对吗？你是我父亲的部下吧……求求你，住手，别杀他……”
“求求你了……”
红裙少女全身被一团黑雾笼罩，动弹不得，此刻已是满面梨花，红着眼拼命地向黑袍人哀求着，看其模样，无不令人
动容。
但不动明王却还是那般平静：“大小姐，你不想他死？为什么？”
少女的表情凝固了。
“他亲手毁了天心宗，杀了二爷，你却想救他，这很矛盾，不是么？”不动明王又问。
少女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对答。
“而我，正要杀了他，为天心宗复仇。”
不动明王的脸藏在面具之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此刻说话之时，语气很平静，令人听不出悲喜，猜不透他真正的想法。
见少女呆立当场，他冷哼一声，又把头转了回去，接着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永别了。”
“不要！”
少女吓得惊呼起来，泪如雨下，拼命地想要挣脱这个囚笼，但却无济于事；嘴里止不住地哀求，也依旧无能为力。她所能做的，只有这般眼睁睁地看着。
她心里很清楚，不动明王说的有理。只不过她更清楚一件事，一件羞于启齿且从未跟人承认过的事，但那终究不过是她自私的想法罢了，说出来……
惹人讥笑吗？
不动明王五指张开，缓缓地松开了手。
“啊……”少女张着嘴，却哽咽的说不出话了，唯有眼泪，决堤而下。
她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不要。
不要！
一道耀眼的白光突然亮起，在这一瞬遮蔽了整个穹顶，夺目璀璨。
不动明王被这道光芒刺的睁不开眼，正诧异间，忽感手臂一沉，似是被两股巨力牵制住了，一时间竟无法动弹。与此同时，他的耳边还响起了一声轻快的声音。
“喂！”
一抹轻笑在他面前浮现。
“我还没死，你……别欺负小女孩啊！”
砰！
熟悉的巨响，只是这次，却是不动明王被震的倒退。
他瞪着眼，似是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直至那一瞬的白光散去，不动明王终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而他面具之下的嘴角，反而扬起了一抹旁人看不见的笑容。
只见一枚方正的玉石悬浮于空中，石面浮现出一道又一道奇怪的纹路，似有白光在其中流转；尔后那光芒散去，玉石也随即黯淡下来，失去了这等奇异的力量之后，快速坠落在地。
少女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这枚玉石，她记得真切，那是她们天心宗的圣物，天心印。
这玩意……是刚刚从这剑匣里跑出来的？
笼罩在少女身上的黑雾散尽，她忙取下背后背着的剑匣，这才发现这剑匣之中竟然有一个暗层，大小刚好足以容纳这枚天心印。而这个剑匣，却是之前墨君遗落在她那的。
断崖边，捡回一条命的墨君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也是这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块天心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想不到自己居然被这玩意救了一命。
他依稀记得自己已极尽恍惚之际，耳边听着柳芊芊的叫喊，已然放弃了挣扎。但突然间不知从何处涌起了一股暖流，让他在那一瞬充满了力量。也同样是在这一瞬，也足以让他将不动明王击退了。
而这股力量，也如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般，仅那一瞬，就再
也不见了。
此刻的墨君，依旧是虚脱无比，但好在他的精神清醒了不少，也终于在此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方才见到不动明王之时，自己的神智已不知何时被对方侵蚀了。他心底的恨意被无尽的放大，直至占据整个身心，而一同被唤醒的，甚至还有那若有若无的一丝丝的恐惧。
稍一不慎，便着了道。
可怕。
墨君下了这么一个评价。
贪狼，是一个比任何人都要可怕的对手。
失去了束缚之后，柳芊芊趁着不动明王还在发愣的功夫，迅速捡起落在地上的天心印，一溜烟地小跑至墨君身边，还一脸慨然地将他护在身后，大有要死一起死的气魄，看的后者哭笑不得。
“那是什么？”柳芊芊悄声问道。
墨君心知她是在问这个天心印是怎么回事，但显然他自己也搞不懂，于是只能无奈老实回答。
“那你……伤好了？”柳芊芊挑着秀眉，试探性地询问着。
墨君一脸苦涩：“伤好了才是见鬼吧！大小姐，小的现在可能还不是你的对手。”
“那你刚才？”柳芊芊四指并拢，做了个向外推的动作。
“小的濒死之际听到了大小姐的呼唤，立马就有力量了。”
柳芊芊先是小脸一红，随即柳眉倒竖，瞪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贫？”
墨君满脸悲怆：“苦中作乐嘛，大小姐你问的这些，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一头雾水呢！”
“那我们……”
柳芊芊悄悄瞥了一眼仿佛定格了般的黑袍人，像是做贼般心虚道：“趁他不备，跑？”
墨君被她这天真的想法气笑了，猛地咳了几下，方才断断续续道：“大小姐，我现在、越来越累了，醒着，都已经是强撑……你行行好，放过小的，自己跑吧……想必那人不会为难你的。”
“不行！”柳芊芊断然拒绝。
“大小姐，你还是这般天真，不动明王不会放过我的，你这样……又是何苦？”
柳芊芊扭过头，不再搭理墨君。
沉吟片刻后，她仰起头，眺望着夜空，望着漫天飞舞的桃花，轻轻问道：“那天，也是在这里，你……还记得我发过的誓吗？”
她的声音显得十分干涩、沙哑。
“今生今世，誓杀墨君？”墨君笑着反问，一脸轻松的神色。
“今天，你又救了我一次，但你别误会，我还是很恨你。”
“不过……本小姐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之人。”
柳芊芊顿了顿，内心里像是在做着某种挣扎，接着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轻轻地站了起来。
少女心事，在此如涓涓细流，在月色下轻轻梳弄。
她背着手，一双白皙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纤指胡乱地勾勒，显得十分不安，眼睛更不敢往回看。
她的声音渐渐地开始颤抖，颤抖之中，又饱含着羞赧。
尔后，她缓缓回眸，两颊笑涡红晕荡漾，露出了一个微笑。
灿若那晚的烂漫的笑靥，犹胜此方妖冶的桃花。
“此誓为君折两半，一半今生……”
“一半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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