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暮春

　　太安，意为太平长安。

　　可是自从大周建都以来，这太安城几乎没有一天安宁过。不是哪家的公子跟谁起了争执闹到了官府，就是哪家的老爷狎妓时发生了纠纷。动辄便是朝廷中的大人物参了进来，这管事的小官实在不好当。

　　今日四更时，一名打着哈欠的更夫拐了个角，便在街口处发现了数具尸体和一辆被鲜血染红的马车。尸身有序地散落在马车周围，生前像是在护卫着这辆马车一样；他们死状凄惨，人首分离，全身没有别的外伤，被人一刀毙命。

　　更夫吓得屁滚尿流，爬出了几里地，才想起来报官。等官老爷们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时，才发现马车上也还有一具尸体，尸身都凉了半截。

　　而观其着装，更是不像一般人，官爷们暗道一声不妙。

　　若是寻常的小人物，查案还可以稍微耽搁一会，比较好糊弄；若是大人物出了这档子事，可是万万拖延不得的，一个不小心头上的乌纱帽便保不住了。

　　于是郡衙的官爷们赶忙收敛尸身，清数一番，却发现少了个人头。

　　而在另一边，皇宫朝会如期举行，但此刻大臣们的心思都不在朝会上了。

　　天色还灰蒙蒙的，宫中的路上上挂着灯笼，光线有些昏暗。一干大臣依次趋步而来，行至金銮殿门前时，却都愣住了。

　　金銮殿正门上，高挂着一颗人头。

　　领路的小黄门尖叫一声，扔了灯笼，便扯着嗓子在宫中到处喊人。

　　一名身法不凡的武官阴沉着脸，纵身一跃便把那人头取了下来。众臣围起来一看，不少人顿时吓得瘫坐在地上。

　　户部尚书，正三品大员，就这么被人杀了。况且凶手将其头颅挂在这里，这不就是赤裸裸地对朝廷的挑衅？

　　微生昭脸色铁青，大怒不已，诏令下达，此事定要彻查！而朝堂也因此再度喧哗了起来。不久后，街头小巷也四处流传着这事。

　　杀了人还把人头挂在金銮殿殿门外，这作风倒是让不少百姓想起来一个人。

　　只不过墨君对这事还不知情，他依旧延续了自己一贯的作风：不上朝。况且家中又添了个人，还得负责教她剑术，于是干脆连门都不出了。

　　今日天还未亮，他便起来了，随后悄悄地摸到李慕君的房间外，准备把这小妮子拉起来。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丫头并不在房间里，似乎起的比他还早。墨君一拍脑袋，想起来她以前是做奴隶的，根本不可能睡懒觉。

　　这间的宅子不算大，但住十来个人也是没问题的，墨君正欲去寻那丫头时，李慕君便端着做好的早餐走了过来。

　　墨君愣愣地看着她。

　　“看什么啊？”李慕君没好气道。

　　墨君不答，只是指了指她手上端着的东西。

　　“本姑娘还是很贤惠的，以前在家里经常学着弄，在苏府那几年虽说是打下手，也偷偷跟着那大厨学了不少。”李慕君故作娇羞道，眼中带着一丝得意。

　　“那我得试试味道如何。”

　　“公子请用。”李慕君笑吟吟道。

　　“还可以。”墨君尝了一口，点点头以示赞赏。

　　李慕君瞪大了眼睛，声音提高了几分：“只是还可以？”

　　墨君一点她凑过来的额头，轻轻推开，随后笑道：“想要我夸你，先把剑练好吧。”

　　李慕君闻言闷哼一声，拔出了随身带着的初心，眼中闪耀着倔强的光芒，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墨君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神，又想起了一个人。只是，这个人不叫李然，而是一个像李慕君般美丽而又坚强的少女。

　　柳芊芊。

　　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距离成州不远处，往北的方向，便是雷州，怒涛河从两州之间流过。

　　怒涛河中段的主流是一条宽百丈的河流，河水奔腾狂啸，如莽兽嘶吼、愤怒咆哮，故名“怒涛”。上下游处，汇散为百支细流，九曲宛转，涓涓而下。

　　雷州一处边陲的小镇上，往下还有个更不起眼的村子，村子外头便是怒涛河的浅滩，水很清澈，铺满了小小的鹅卵石，一眼可望见底。

　　村子里的妇人、少女们常常成群结队地哼着歌，排在河边洗衣服，更有活泼大胆的还会赤裸着身子，在水中嬉闹。而时不时的，上游处会漂下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见多了，倒也不足为奇。

　　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子里，曾经发生过一件事，只是这是江湖中的事，村民们又收了点好处，既不敢、也不便有四处宣扬，依旧过着平平安安的日子。只不平日里多了些喝酒摇色子的小钱。

　　此刻，在西边的村口处，有两名长衫剑客面向着一名儒生打扮的俊秀青年拱手而立，其中一人面带歉意道：“孔公子，之前多有得罪，实在是抱歉。”

　　  

　　“无妨，一些误会罢了，我倒不是太在意自己。不过要是你们伤了本公子的侍女，那本公子便要跟你们拼命了。”那孔公子神色和善，笑着打趣道。

　　两名剑客神色古怪地对视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道了声“保重”便欲离开。

　　“两位真不打算跟我一起走吗？”那孔公子不知从哪掏了把折扇出来，轻轻摇着，见那两名剑客要走，不禁问道。

　　“不了……”一名剑客叹了一声，语气怅然：“天心宗已经不再是那个天心宗了，我们也不想效忠于不动明王。”

　　“那……两位保重。”孔公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孔公子，我也要劝你一句，那不动明王不是什么善茬。”

　　孔公子叹了一声，目光有些黯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目送两名剑客离去后，一旁的草屋中走出来两名年轻的少女，这两人一眼看过去，皆是五官清秀，眉眼如画，实乃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看其装扮，却极为少见。

　　一人脸上的神情有些稚嫩，穿着布衫长裤，梳着团子头，俨然一副孩童的打扮。

　　另一人上半身穿着束身束腰的白衣，将其身材凸显的玲珑有致，而下半身着火红色的长裙，脚踏一双银靴。最为惹眼的，是其一头齐肩的短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那孔公子转头看了她们一眼，手腕转了转，收起了手中的折扇，随后笑了一声。

　　“大小姐，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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