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局外人
不动明王并没有走远，他的身影落在了距离峰顶不远处峡壁的另一侧，此处正有一人正默默地注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石城，怎么一脸凝重？”不动明王笑着对一名面目粗犷刚毅、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说道。
而这人正是不久前被醉太平取代了位置的石城。
石城皱起了眉头：“公子，您不杀那墨君？”
不动明王抛了抛手中的方形玉石，语气平静：“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杀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局外人，就让他静静地当一个旁观者吧。”
“错过了这个机会，挺遗憾的。”石城摇头叹息。
不动明王仿佛笑了一声，他轻轻地向前走去，与中年男子错身而过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落下一句：“反正接下来由你善后，你若是想给他补一刀，本公子也不介意。”
石城回过头望向不动明王离去的背影，大笑：“虽然石某确实很想给那小子来一刀，以报二爷与天心宗之仇。但在大小姐面前，公子已经把恶人做尽了，而石某脸皮薄，这口锅，就不抢着来背了！”
顿了顿，他提高了声音接着道：“不过公子最后那一拳，确实解气！”
不动明王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而是这般轻声询问了一句：“石城，你觉得今次，我做的对么？”
“公子行事，自有道理，但我总觉得……”石城连忙拱手回答，话未说完却停顿了下来，铜铃般的眼睛眨了眨，似是有些犹豫。
“说。”不动明王轻描淡写道。
石城叹了口气，接了下去：“我虽然也不喜那醉太平，但对他的实力终究还是认可的，我不如他……怎么说，他也是我天心宗的一员，公子又何必……”
不动明王笑了一声，“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吧，司空老儿还有些耳目，因此，醉太平必须死。”
石城一惊，心道自己果然不该多问。
不动明王侧目望了一眼山下似在涌动的树影，眯起了眼睛：“那群人马上就要被引到这来了，石城，你去送大小姐一程吧。”
“公子。”石城拧起眉头，终还是忍不住又多嘴一句：“您真的要自己把这恶人做尽，让我来唱红脸么？”
不动明王怔了怔，反问道：“不然呢？”
石城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宗主就这么一个女儿，他可不希望大小姐跟咱们这些亡命之人扯上关系啊！”
不动明王仰起头望向夜空，语气悠然。
风拂动他的衣袍，忽然显得有些落寞。
石城低头思量，继而豁然开朗。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仅仅是向着那黑色的身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之后，你再去商州等我。”
不动明王背对着石城挥了挥手，随后身影再度幻化成万千只雀鸦向天边掠去。
“商州？”石城一惊，满脸诧异与茫然。
“商州，皖郡，吕家。”
不动明王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如在耳边回响，石城抬首张目良久，方才苦笑一声，落下一句叹息。
“看来，我也只是个局外人罢了……”
峡壁的另一侧，柳芊芊瘫坐在地，瞠目凝视着不动明王留下的匣子良久，终于醒悟了过来这是何物。
这乃是当今整个江湖上下盛传、这座山中无数来客苦苦追寻的那个传闻中的紫金檀木匣子、那个据说是由柳万里留下的、藏着太极的秘密的匣子。
起初柳芊芊对此并未当一回事，甚至嗤之以鼻，她可从不记得自己的父亲有过什么珍藏的紫金檀木匣子。但当这事在江湖中越传越真后，当这座断崖峰内的江湖客真的开始为了这莫须有的匣子争个你死我活后，柳芊芊方才开始有些怀疑自己。
她想起了自己父亲身上发生的那些变故，方觉或许自己才是真的不懂他。
如今，这样物品真正地出现在面前了。
这就是父亲留下的东西吗？
这就是那些人拼的头破血流也要争夺的东西吗？
这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吗？
柳芊芊望着它，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些无人可以回答的问题，随后她向着它缓缓地伸出了手。
但那只伸出去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拦下了。
“别碰它。”
柳芊芊低头看向怀中满面血污的男子，哭出声来：“我们都要死了！”
“是我要死了。”墨君努力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强撑着气，断断续续道：“快死的时候，脑子却莫名地冷静，不动明王他……没安好心。他故意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大小姐，你若是拿着这玩意……我可真没力气保护你了。”
柳芊芊怔怔地看着墨君，眼泪一滴一滴地打落在他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
她呜咽着，声若蚊蚁，仍在止不住地道歉。
“哭什么。”
他却在微笑。
“是我太自负了……想要救人，还想杀人，想留下天心印，还想夺走紫金匣子……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如意的事，万般弄险，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才把自己赔了进去。”
“又与大小姐何干？”
墨君捂着腹部，开始剧烈地咳嗽，嘴角不断地溢出血泡，但他咬着牙，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那像是一句讥笑，又或是无尽的自嘲，亦或是对这一切做了个总结。
“那家伙，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为何……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你不要再说话了！”柳芊芊试图捂住他的嘴，但后者不知为何总在这种时候有力气将她的动作拦下。
“大小姐，听我说……将此物留在这里，你躲起来，然后逃走，那群人见到匣子，定然没人会去理会你的。”
“那你呢？”柳芊芊急道。
墨君只是笑：“该死的终归要死，我能活到现在，还多亏他手下留情了……”
听到这话，柳芊芊也破涕为笑：“是啊，该死的终归要死，那本小姐就留在这陪你最后一程，然后……看看我的结局会如何？”
墨君的表情凝固了。
他端详着少女娟秀的脸庞，闭目长叹，沉沉睡去。
“值得吗？”
“是啊，大小姐，值得吗？
”
忽有一人附和道。
柳芊芊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匕首，然而待她看清来人之后，脸上那股悲惧交加的神情转而化为惊喜与希冀。
“石叔！”少女惊叫一声，随后她立马意识到了双方的立场，那股喜色便又渗进半分担忧。
少女目光闪烁，泪眼婆娑，可怜巴巴地看向来者：“石叔，你是来……”
“唉。”石城挠了挠头皮，心中虽恨，却又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他总是拿大小姐这一点没有办法，而少女显然抓住了他的软肋。
“大小姐，您知道吗？我现在很想给这小子来上一刀。”石城走上前，活动了下肩膀和胳膊，做出一副蠢蠢欲动的姿态。
“石叔……”少女的语气已近哀求。
“但我也知道，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大小姐定会把我恨死。”石城边说着，边弯下腰，随后一把将那已然失去意识的血衣公子抱起，粗鲁地扛在肩上。接着他还不忘掂了掂，咋舌一声“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重的”。
少女急忙起身搭手搀扶，心疼地叫道：“石、石叔，轻点！他身上的伤很重！”
“那你怎么不顺便心疼一下石叔一把年纪了还得干这种累活！”石城没好气道。
少女抹去眼泪，嘿嘿地笑了起来：“您正值壮年，将来再讨个媳妇生几个娃都轻而易举，这点小活算啥。”
石城先是一呆，随即神色恢复如常，他“哼哼”两声，扛着墨君转身便走，同时心里暗叹了一声。
宗主，女大不中留了啊！
尔后石城越想越气，便又把肩上的伤患用地地掂了掂。
“您、您轻点！”
少女看的心惊肉跳，顾不及满身腥臭的血污，忙拾起边上遗落的剑匣，将那把雪白的长剑细心收好，随后往肩上一挎便抬脚跟了上去。
接着她回首望了一眼那静静躺在地上的紫金匣子，面色犹豫道：“石叔，那个匣子……”
“你想要？”石城头也不回：“带着这玩意，我自己怕是都没法活着离开。”
“不。”少女摇头否认，接着她看了一眼石城，又回头看了一眼匣子，小心翼翼道：“石叔，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不知。”石城依旧闷着头一步一晃地向前走着。
“哦。”少女木讷地点了点头，满脸失落。
“大小姐，你很好奇？”
“有、有一点吧。”少女支支吾吾，并未否认。
“如果按捺不住好奇心，看了里面的东西，说不定就会对其不舍；而若是对其不舍，那便会死在这里。”
少女沉吟半晌，终是释然。
她一抹俏鼻，气呼呼道：“也对，反正是那不动明王留下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里面是空的！”
石城回首笑道：“那就当它是空的罢。”
话音落下，便是狂风涌起。
江湖客，终至此地。
那件紫金檀木匣子静静地躺在此孤峰顶，月色洒下，流光婉转，夺目照人。
这势必，会是一场惨烈的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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