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智若愚

　　两辆马车上下来了四个人，准确的说，是一辆下来了三人，另一辆只有车夫，是个空车。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墨君自是认得，乃是天心宗八方士白凡。

　　但这人的出现，着实让墨君吃了不小一惊，他本以为天心宗上下除了这个让人猜不透的秦罗敷，其他人应对不动明王言听计从才是，想不到连这白凡也背着不动明王偷偷做着些什么，只是不知是秦罗敷拉他入伙的，还是这人本就别有用心。

　　不过，这也跟墨君没什么关系，他还巴不得见不动明王吃瘪，况且眼下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至于另外三人，饶是墨君先前做好了心里准备，此刻也免不了内心的震惊，而这股震惊随后便转化为激动。

　　“殿、殿下？”墨君难以置信道。

　　那名被唤作殿下的男子也如这般兴奋地走上前来，像是遇见久别相逢的亲友般一把揽住墨君，情绪难以自抑，嚎啕大哭：“太好了！大将军你真的还活着！”

　　这人正是大皇子微生焕。

　　微生焕早先差点坏了司空氏的大计，被满腹愤恨的司空想一拳打碎了鼻梁，随即便晕了过去。他还记司空想叫他永远也不要醒来，而在那种情况下，微生焕也并未想过自己还能活下去，他本该是个死人了。

　　重新睁开眼时，便见一小眼睛男子笑眯眯地对他说，带他去见一个人。

　　墨君望着眼前这个失声痛哭的大皇子，叹了一口气，心中感触万分。

　　两人年纪相仿，遥想当初，也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一人乃是当朝皇帝的嫡长子，一人乃是名扬天下的大将军。谁都不曾料到一夜之间二人却已沦落至此，逆子，叛臣，可悲，又可叹。

　　可感慨，却不应同病相怜。

　　此恨，当应同仇敌忾！

　　不过转念一想，墨君又感到了一丝诧异，据他所知，微生焕不是应该被囚禁在青鸾殿内的吗？凭他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这般想着，墨君的目光落在了微生焕身后。

　　一位满身狼狈、面容俊秀但却疲乏的青年将军上前抱拳，算是打了招呼，墨君与他仅仅是交换了一个眼神，双方都几乎感受到了对方的处境。

　　一切尽在不言中。

　　许云，也还活着。

　　而最后一个人，身形瘦弱，个子也不高，此刻正耷拉着脑袋，畏畏缩缩地躲在人群之后，似乎是很惧怕墨君。

　　不过墨君仍是一眼便把这人认了出来，他不禁嘲弄道：“大内官，有什么好躲的，大难不死逃过一劫，怎又还见不得人了吗？”

　　黄皓猛地抬起头，腰板挺的笔直。

　　“你倒也是走运，陛下与我都懒得动手取你性命，想不到在那种环境之下你还能活下来，倒是真应了那句话，命不该绝。你虽作恶多端，但既然天意不让你死，我也不会再多此一举，以免脏了我的手。”

　　面对墨君一番无情的嘲讽，黄皓攥紧了拳头，咬牙忍了下来。

　　没了宫廷的束缚，想不到这宦官还多了两分骨气。

　　墨君无奈地摇了摇头，便与微生焕、许云二人各自将所见所闻梳理了一番，而黄皓仅是闷头待在一旁，默不作声。

　　许云战罢大威德明王后，便立马赶去了养生殿，然而那方大殿早已被毁的见不到几面好墙了。许云自知绝非宫中那群死士与麒麟卫的对手，便欲设法先逃离皇宫，却发现了躲在断壁残垣后偷偷摸摸地想要爬出去的黄皓，于是两人一合计便伪装成死人，顺利地被麒麟卫搬出了宫中，趁其不备便夺路而逃。

　　出城之时又遇见了白凡与微生焕。

　　许云欲追随微生焕离开太安，白凡让他们在城外等候一阵，说是要带他们去见一个人，方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大将军今后有何打算？”微生焕神色凝重地问道，只不过看着他那被揍歪的鼻子被胡乱地包扎了一通，模样显得有些滑稽，倒与这严肃的场合有些不符了。

　　墨君笑道：“怎么，殿下欲助我？”

　　“助你谈不上。”微生焕两眼神色变得黯淡起来，他摇了摇头，接着道：“我虽贵为大皇子，父皇的嫡长子，但自己有几分本事，却还是知道的。我才思不如三弟，武学不如二弟，当初父皇与大臣问起我治国之道时，我也结结巴巴，答得不好。”

　　“其实我想过，或许我并不适合去当皇帝，也不该去跟三弟争这个皇位，那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种事发生了。”

　　墨君一愣，想不到微生焕心中所想的并非先是仇恨，反而是在检讨自己是否有过错。

　　“殿下，您并没有做错什么。”墨君沉声道。

　　微生焕自嘲般地笑了笑，摇头叹息道：“当皇帝，是得有本事的，二弟他……便是凭本事才走到了这一步。说他不忠也好，不孝也罢，但他终归是选对了人，走对了路。他有心计，玩深谋，藏拙隐忍、装狂卖傻都是本事。”

　　“当然，我恨他，可是恨他又有什么用呢？我自小便阅尽历史，哪个当皇帝的手段不残忍，哪个手上又不沾满鲜血，哪个做的事又全都见得了人呢？武帝的江山、我大周的国土，也都是打下来的啊！”

　　见微生焕似乎有些激动，墨君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从衣袖中抽出了一纸诏书，递向微生焕，淡淡道：“陛下早已拟旨，若是我计成，今夜过后，便会将一切昭告天下，而殿下，也将成为大周的太子。”

　　“陛下他本就认为，殿下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

　　微生焕表情呆滞，他望着那份浸了雨水的诏书，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却终又把手指收回握拳。

　　“大将军想用此诏起事？”

　　墨君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可大将军又有没有想过，二弟篡位夺权，仅仅是除掉了几名政治对手，若非你我抵抗，就连京城的禁军也不会有过多伤亡，他最不该的，只是害死了父皇而已。”

　　“八王之祸宛若昨日，大将军以此诏举事，届时天下定然大乱。大周边境虎狼环伺，蛮族本就与我们不和，西域近来也无比躁动，汉王凉王割据一方，北辽东吴偏安一隅……若真到了那种地步，大将军你有没有想过……”

　　“天下百姓、苍生黎民，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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