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想学杀猪
被扶上床的苏问此刻有了些清醒,躺了片刻后,只觉得胸口沉闷,便推开门要去透口气,屋外的温度比起屋内完全是两个世界,冷风一吹,剩下大半的酒劲也随之而去。
由于下了雪,空中没有如昨夜那样的星辰,连月亮都躲到了浓厚的云团中,洒下的朦胧月色,将地面的积雪印的发白。
“多么善良的夫妇,原来书中的人物真的存在。”苏问感慨着,似是又发现了这世间的美好,揉了揉眼睛,突然被风吹的一个激灵,尿意涌出。
迈着晃悠的步伐,走到屋后,正准备舒爽一番时,一道白光忽然划过他的脸颊,下意识的拿手去挡,透过指缝只见一道黑影正急速朝自己冲来,顿时慌了神,当即便喊了声,“七贵。”
然而此刻睡得死沉的小仆人正呓语着,“喝不了了,再喝就醉了。”一个反身,抓了抓有些瘙痒的后背,还是没能醒来。
只等那道黑影临近身前,苏问方才看清先前那道闪过自己眼眸的白光,正是一把冰凉的朴刀,脑中瞬间想起之前那位劫道的壮汉,脚下一蹬,想要闪开,只可惜这样的动作落入对方眼中实在太慢了。
“死。”黑影吐出一字,刀口向左上倾斜一寸,正好是对方跃起身的高度,一刀下去,足以斩断脖子,叫那窜天的头颅再飞一段。
下一刻刀如期而至,该碰上去的脖子却迟迟未到,本就羸弱无力的苏问,被一盅烧酒醉的两腿打颤,再这么一吓,那里还跳的起来,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不管是不是幸运,至少该感谢这副病怏的身体救了自己一命。
一刀砍空,黑影惊了一声,未作犹豫,反手又是一刀,势大力沉直指对方背心,苏问逃无可逃,眼睁睁的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口怒斩而来。
“铛。”
一声脆响,两把刀刃碰撞一处,溅射的火星将漆黑的夜幕照亮了瞬间,一张阴沉凶恶的嘴脸稍瞬即逝,及时赶来的并非七贵,而是闻声惊醒的猎户。
“什么人,竟敢行凶。”
对方不答话,手中的朴刀又重了几分,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势向下压去,黑子面色一变,常年在山中打猎为生,对于手臂的力量有着绝对的自信,但是此刻竟也不得不双手握刀,才勉强止住刀身下坠的趋势。
“凡人?嘿嘿,那你就先死吧!”黑影冷笑一声,一道气旋忽地从手臂上缠绕而出,原本平淡无奇的朴刀泛起一阵哑光,仿佛凭空多出千钧重量,将身下的砍刀压出近乎断裂的弧度。
刹那间,黑子感觉整条手臂如同被电击一般,凌厉的劲力顺着刀身涌入他的体内,疯狂搅动着他的经脉,血肉,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如果再不松手,他绝对会比苏问更早死。
苏问虽然害怕,却也看得出此时的危机,强行止住打颤的双腿,一个翻滚,从那死亡的刀口下脱身而出,生死之间,黑子的虎口炸裂开来,砍刀脱手,那柄朴刀顺势重劈在地上,斩出一道半米长的豁口。
拔身而起的苏问只能看到黑夜中闪烁着寒芒的长刀,还没有傻到去问对方为什么要杀我这么愚蠢的问题,而且对方似乎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的陈茂川摸着下巴,一双锐利如鹰般的眼睛在迷惑与醒悟之间转变,虽然已经想到会有第二批刺客,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拒南城这座小城虽然在沧州排不上前名,可到底是能容下两万多人的土地,那宗命案还未结束,这边就已经摸了上来,真是巧了。
“拒南城下郡太守曹军一正六品,似乎曾经是礼部尚书的门生,不管其中有没有关联,这个礼部尚书暂且记下,反正该头疼的人也不是我。”
迎面落下的朴刀铁了心的要削去苏问的项上人头,黑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顺着刀光的指引,将那黑影中的杀手扑倒在地,口中呼喊道:“苏问快跑。”
苏问已然不知所措,如此场景他在书中不知看过多少次,若是往日倒背如流也不算难,但此刻脑中却只剩下一片空白,本能的听从那道钻入耳中的声音,头也不回的朝屋内跑去。
屋内的油灯跌落在地上,微弱的火光如何也驱散不掉这大片的夜色,突然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身子猛然失去重心重重的摔在地上,手掌摸索之时按到一滩略带温暖的粘稠液体。
苏问整个身体随之紧绷起来,微弱的光影中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轮廓,只看了一眼,肚中便忍不住的翻江倒海,下意识的用手掌捂住嘴巴,却被那股浓郁的血腥气味催逼的险些昏厥。
他不敢相信,明明前不久还在一个桌子上吃饭,闲聊,期间让他感受到如同姐姐关心一般的年轻妇人,此刻却变成了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多么善良的人,不该是如此的下场。
恍惚间一道被拉长的影子从里屋的地板上映了出来,还有一个杀手,而在那屋中的正是醉倒酣睡的七贵。
也许此刻不动声色转身逃走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不知为何苏问在挣扎之中抓起了一张板凳,前一刻他的脑中仍然是一片空白,但现在多了一抹刺眼的鲜红,那道不仅瘦小似乎连站立都相当吃力的身影,在静立了五息之后,艰难的朝着那道黑影走去。
屋外,被扑到的杀手怒喝了一声,与先前一样的气旋萦绕在身侧,如同凌冽刺骨的寒风,那股神秘力量直接将黑子震飞了起来,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不管多么强健的体魄,都绝不会是一名修行者的对手。
那怕早在砍刀脱手的瞬间就已经意识到这个恐怖事实的年轻猎户,依然选择舍身冲了出去,如果说在那一刻必须要有一个动力迫使他做出这样的抉择,不需要太多,只是简单的,他十五岁,我二十四。
睡的正香的七贵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不断向他逼近,口中的呓语有些模糊,但从表情上看大抵是个好梦。
冰冷的朴刀提向空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之前一刀结果掉那名年轻妇人一样,甚至没让对方发出一声惨叫,决绝,唯有痛快的杀意才能抚平在这冰天雪地里躁动不安的冰冷心脏。
刀身斩下,破开了空气,却在一个黑影闪过的刹那,停滞在了空中,一条木凳恰到好处的挡住了朴刀下落的道路,一双白皙且在微微颤动的手掌死死的握住板凳的两条腿,哪怕不用去看都知道,这很吃力。
苏问吸了很大一口气,仿佛要将整个肺腔涨满,在终于到达极限的当口,仿佛江水决堤般歇斯底里的喷涌而出,恨不得将喉咙处那块软.肉震碎,“七贵,银子让人抢走了。”
炸雷一般的声音在茅屋中回荡,小仆人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似乎仍然带着醉意的目光机警的扫过四周,眼前只看到少爷正用一个异常古怪的姿势,将一条板凳高高举过头顶,只是他来不及发笑,就不得不把脸颊绷紧,因为那动作真的很吃力。
杀手将刀锋一转,诡异的气旋顺着刀身倾泻在了板凳上,就像那日陈茂川一张拍在木门时的一幕,四分五裂的木屑炸开了花,却阻止不了那把催命的家伙当头坠下。
七贵一手扯住苏问的脖领向后一拉,拖着劲风的刀刃几乎贴着他的面门滑落,直至斩在地面上,那道气旋才跟着散去,而地上多了一块巴掌大的凹坑。
常年打猎的七贵顺势蹬前一步,踏在朴刀之上,不给对方发力的机会,枯瘦的拳头从腰腹间挥出,那名杀手如何也想得到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羸弱少年能够有多大的力气,丝毫不躲闪,仗着自己魁梧的身形去接这一拳。
只可惜对方不是山猪,这一拳没能震碎他的胸骨,仅仅是退却数步,松开了握刀的手,却让那张隐匿在黑夜中的面孔变得更加阴冷,凶恶。
“想不到那个高手竟然是个孩子,是我走眼了,不过刚才是你唯一的机会,很遗憾,你们也该死了。”
冰冷的话语就像此刻从门房中吹来的寒风,带着一股肃杀和淡淡的血腥,七贵怔了一下,回过头看向自家少爷,从那双悲情的眸子中他读出了信息,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多么善良的人,这句话他同样问了一遍。
看着对方颤抖的身形,杀手很满意,猎人们也许喜欢死命挣扎的动物,这会让他们更有动力,但对于屠夫而言,那些被吓破了胆子,瑟瑟发抖,就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的猎物更能让他们兴奋,“害怕吗?这就对了,孩子终究是个孩子,哪怕侥幸成为了修行者,可那幼稚的心灵始终让人恶心,甚至比不上一个女人,似乎那个女人在临死前还想叫醒你,让你逃走,可惜我没有给她机会,不知道一会儿到了下面,你见到她时,她会不会内疚。”
“住口。”主仆二人异口同声,一只被朦胧月色映照的惨白的手掌缓缓拔起地上的朴刀,依旧十分的吃力,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没了之前的慌乱与恐惧,多了种说不出的复杂和失落,原本温馨的茅草屋,此刻却冰冷的仿佛要结冰,今天他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美好,又在一瞬间落入了黑暗,那个他喜欢的世界,至少曾经让他快乐过,可惜闯入了两个不受欢迎的家伙,那些已经被遗忘的文字重新浮现在脑海中,所谓的快意恩仇,其实不过是一种被逼无奈的悲哀。
“七贵,上次你教我杀猪,我没敢学,今天我想试试。”
“好的,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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