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暗箭、死地图存(三)
武兴城一到深秋,晨雾特别浓厚。但今日的浓雾似乎消散得特别迅速。
辰时初刻,武兴国元老、大臣、酋帅们聚集在王府议事大殿之外,按左文右武规矩分列左右,嗡声一片。
吱嘎声中,钉满小碗般铜钉的两扇大门闪烁着金灿灿光亮,沉沉拉开。文武大臣依次进入大殿,左右恭立。
站在王案旁的左侍监苟拦山见空荡荡的议政大殿人头攒动,遂一挥拂尘,尖着嗓门传令道:“武兴王病倒在榻,诏令议政王主持今日议政。”
刹时,大殿里惊呼声声,讶然一片。
大殿左边之首,白面,无须,一袭灰衣轻裹着修长躯体。银发被一条宽约四指的青色缎带子轻轻扎着,缎带正中嵌有一块墨绿色玉结的杨道杰接到诏令,心里一跳,很是不安。
他挑了挑豪兴逸飞的长眉,几许沧桑的深邃眸子一扫左右,饱经世事的目光将武兴国的元老、大臣、酋帅们的神色一一收入心底。虽说是上了六十的人了,但看上去却并不十分显老,外表给人的感官是属于文静类型的读书人。
他那细白的手上留着长长的指甲,每一枚晶莹的指甲上都套着一截讲究的黄金缕花指甲帽,由头至脚都称得上“不染纤尘”。但却以“铮铮铁骨,刚正不阿,大公无私”享誉于武兴国。
两名宦官来了一张硕大的长案搁置在王座平台之前的正中央。不一会儿,几个宦官便将坐席、文房四宝设置妥当。
拂尘搭在左臂弯,弯腰站在平台上的苟拦山笑眯眯地一扫大殿,亮嗓道:“列为臣工,接国君诏书——”
话音一落,便见大殿侧门进来一位使者,径自走上平台,立于王案前高声宣读诏书:“武兴国君诏:东西两魏战端已起,武兴复国,本是吾族卧薪尝胆,潜心兴盛之时,却不料南梁来犯,致使武兴国陷入危机。先祖率族人四千户从陇西迁徙至这三危之地建立王国,已逾二百余年矣,虽几经覆灭,然我族男儿视死如归,不甘臣服于南夏之人和鲜卑敌酋,几次复国。”
“遥想当年,我百余万族人何等兴旺,却因百余年战乱,致使族人大量迁徙他地,散落于东西南北,只余不足二十万老弱妇孺,午夜梦回,孤时常泪水潸然,唏嘘天意弄人。天道无常,沧海桑田。为免战火殃及吾族族人,孤不得不臣服于西魏,然时过境迁,今南梁势起,道教又兴。吾族何去何从,族人能否安居乐业,繁衍生息,将拜列位臣工所赐……”
杨道杰、杨留中、符熙等元老大臣,聆听着杨绍先的长篇大论,都惊讶得面面相觑。
他们都曾有过或多或少的战场阅历。但在得知“天雷”显世的威力后,无不胆寒,发觉他们所熟悉的传统野战威力,根本奈何不得火光爆炸的新式兵种。否则,怎会赞同徒附道庭,接受道庭长老在仇池山建造“武都道院”,同意封道庭少宫主为镇北将军?
若非如此,恐怕各郡酋帅们早就急吼吼地出兵,扑向下辨郡,去彻底瓜分“龙凤镖局”的茶叶和车马了。
昨天上午,武兴城经镇北将军使臣大闹王府和城门后,各元老、大臣、酋帅都很是敏锐察觉到镇北军的随行高手实力非凡,无不打算要借用镇北军力量提升自己部落势力,趁今日议会逼迫杨绍先答应镇北将军所求。
谁也没料到武兴王居然病得无法上殿,却发出诏书废除旧制——酋帅自制,施行军政归统王庭。
武兴王复国之初,各大酋帅都在王府佈下眼线。他们来之前接到秘报——王世子和次王子在道士的陪同下秘密东去梁州,南下益州,意图不明。便猜测武兴王可能改弦易辙,彻底倒向南梁,以图自保。
他们都私下盘算,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与西魏或南梁讨价还价,给自己部落谋得一个好价钱,好前途。却迎来这般猛烈的削藩之议,让人措手不及。
于是,他们的心更凉了。
杨道杰没有急于归坐议政王案,而是急速揣测武兴王将他的奏书——军队归王庭,实现军令政令统一的谏言拿出来让元老、酋帅们商议的真实意图。
按照杨道杰推测,武兴国安定之后,各郡酋帅也一定会私下通好南梁西魏偃伏下来,一旦战争来临,这些自私短视的酋帅定然倒戈相向。这可是血淋淋的历史教训啊!若武兴国从根子上根除后患,军政一体,复兴曙光才能可有再现。
在他眼里,氐族人已是日落西山,若不对外宣示铁血,唤醒氐人血性,对内统一军政号令,偌大的氐人族群将会很快消失。但在出使益州、梁州的王世子和次王子没分晓之前,王庭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任何动作。
反复权衡,杨道杰决定解散今日议会,看看武兴国贵胄如何与南梁、西魏动作?若能诱发酋帅们自己反叛更好,诱发不成,再图分而治之,收军队和治权于王庭。
杨绍先几乎变成了一根枯老木桩。
得知议政王取消今日议会的那一刹,那本已消散的寒疾又猛然袭击了他的五脏六腑,喷出一口老血便昏了过去。
醒来后斥退妃子侍姬,独自漫步到后园,一个人在茅亭下呆呆的望着苍穹星群的闪烁,望着弯月暗淡,望着红红的太阳升起。
整整一天一夜,不言不语不动,不吃不喝不睡。
左侍监悄悄走来禀报说,下辨郡酋帅吕渊被镇北将军押解到军营,择日明正典刑,白石县城已由镇北将军兵马镇守……杨绍先仍如枯老木桩,任由萧瑟晨风撕扯着白花花的胡须,无语无声。
红日当顶,符妃带着一大群五颜六色的侍姬丫鬟,无声无息地跪在茅亭外。其后,一群青衣宦官摆开阵势,烹牛烤羊,忙个不停。
杨绍先勉为其难地喝了一碗浓稠的肉糜,便直迳进了浴房,开始了斋戒沐浴。这是一种氐人上古之礼,在特别重大的事情之前尽戒嗜欲洁净身体,此谓:“齐戒以告鬼神,洁身以示庄敬”也。
杨绍先那肥胖的身躯泡在硕大的木盆中,淹没在蒸腾的水雾中,仍由宦官搓洗按摩。他经过一番自我反省,欲念全消,心神甚是平静。竟在浴桶里恍恍惚惚的睡去了……
【PS:春来瞌睡多,未能达到三千字却昏昏沉沉,徒呼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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