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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羞恼、大闹佛堂(二)


  “十一媳,你怎么看这事儿?”瞑目捻着佛珠沉思良久的刘太妃倏地睁开老眼,望向丰城夫人突然发问,老脸紧绷。

  “啊~!媳……媳觉得……觉得这事儿……陛下大概、可能是借此事训戒宗室子弟……”丰城夫人见王母问话,心脏噗嗵,脑袋一懵,支支吾吾,语无伦次地应答了一番,屏息敛气,忽然后悔最先来禀告了。

  她心念又一转,思忖:若不抢先前来,岂非更让人怀疑身为中书舍人之妻,若非参与了陷十五姑夫婿和大郎于不义之事儿,怎会故意姗姗来迟?

  想到这,又赶紧老实补充道:“昨晚夫君回来倒是说了,丁充华黄昏十分去了皇宫,很可能是因为重阳节临贺王和邵陵王联合上书陛下,严惩十五姑家大郎不遵礼法,凶残无比,打伤十多位宗室贵胄之事,眼看一旬将过,陛下仍留中不发……媳也就出言提醒他谨慎避嫌,别参与其中。”

  刘太妃老眼精光一闪,内心恼怒,面无表情,缓缓问道:“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临贺王、邵陵王要整治十五姑一家之事儿了?”

  “这……夫君觉得陛下无意,是故未能禀告王母……”丰城夫人忽然打了个机灵,浑身一颤,暗叫不好,立马大礼参拜道:“媳也是昨夜方知。”

  “哦……”刘太妃点点头,似乎觉得自己太严肃,遂舒缓了一下绷紧的老脸,瞄了一眼四位儿媳柔声问道:“那说说,你父王安排十一官儿进入台城出任中书舍人,其目的何在?”

  三位夫人,一位王妃无不面面相觑。她们都知王父请求陛下封十一官为丰城侯而出任中书舍人,其职责就是为王府探知陛下动向,说得好听,是紧跟陛下脚步,说不好听,就是鄱阳王府安插在陛下身边的耳目,这叫她们如何说得出口。遂都学丰城夫人参拜于席,来个闷嘴儿葫芦。

  刘太妃阴阴一笑,注视着丰城夫人问道:“你是十一官儿之妻,又是朱家才女,应该明白其中深意吧?”

  丰城夫人忽觉夫君对于王府来说,已经失职了,顿觉压力山大,更觉父王安插夫君作间,很不公平。遂心一酸,闪烁着泪花哽咽道:“王母在上,媳觉夫君失职,陷王母于被动之境,是为不孝……”

  “能明白就好!”刘太妃截话沉声一叹,有意无意问道:“听说你月初将一对朱姓童男童女送至朱异府邸了?”

  “呃……”丰城夫人一噎,赶紧道:“是阿父在族中选出一双聪慧童子,想让朱异调教成才。”

  “是吗?咯……”刘太妃冷笑两声,冷然轻语,重重敲打道:“不是送去给朱异那奸佞小人祸害便好,朱家五百年才出了这么一个朱异人,是该多加亲近。但是,若你想与之攀交,那就另立门户吧,我鄱阳王府养不了你这条大鱼!”

  这台词有点熟悉,丰城夫人顿时汗毛竖起,鸡皮疙瘩簌簌直冒,连连叩首道:“不敢!不敢!”

  “呵……不敢?”刘太妃连连冷笑,拉着脸训斥道:“朱异是真小人你不会不知吧?先夫安排十一郎官出为中书舍人时,给你俩详细讲了制衡之道,叮嘱你:若十一官与朱异对立太过激烈,须你出面斡旋,现在倒好,居然斡旋成同流合污了!”

  “没,冤了!”被压迫得心惊胆寒的丰城夫人哀嚎起来。

  “冤?哼哼,陛下秉性有谁比本宫更了解?你当那宗亲子弟打架,不准侍卫出手之训戒是白来的?那是汲取前宋宗室之祸乱教训呐!”

  刘太妃气得发抖,大喘一气厉声呵问道:“临贺王世子十六岁了吧?那天去唐家堡坞闹事儿之闲散宗亲子弟,最小年龄也是十三岁了,却被一个七岁童子打得狼狈逃串,鼻青脸肿,你认为没有朱异那奸佞从旁蛊惑,陛下会这般不顾颜面也要发出《戒书》?你真当本宫是老糊涂?这个时候,萧泰干甚去了,说!”

  “媳不知,媳真不知!”丰城夫人浑身颤抖,哀声狡辩。

  一旁的谢王妃见刘太妃气得够呛,连忙上前抚着刘太妃的背,劝慰道:“阿母,既然事已至此,生气已经没用了,或许十一官被陛下指派了其他重任呐!”

  “是吗?”刘太妃舒缓舒缓了激动情绪,幽幽道:“你们是否都觉得陛下今儿是惩戒唐家父子,与王府无关,不必让我这老婆子提前知道对吧?若明日忽然降旨,说嗣王在益州自立,捉拿满府老小入大狱,你们又该如何?”

  “这……不会吧?”谢王妃心里一慌,颤声置疑。

  “哼哼,不会?前太子之死……因何?”刘太妃鼻孔发音,阴测测言道:“太子仁厚于民,纯孝于母,与陛下政见对立,不亲于父,帝乃不喜。小人趁隙栽赃,埋鹅启兴,再加奸佞蛊惑,圣心动荡。故有荡舟寝疾,命赴九幽之难也,汝等以为鄱阳王府比太子势力更强、更大?”

  听闻王母道出真相,几大夫人无不脊背发寒,浑身颤抖。她们都深知天家从来无亲情,何况陛下屡遇刺,虽是礼佛更重权,疑心几重又几重。故只信高秃【高僧贬称】,亲宦官,用朱异,眼下那萧纲太子之处境可明摆着哩,鄱阳王府怎能不谨小慎微?

  就在这时,佛堂外传来萧朗的歇斯底里嚎叫声:“祖母啊,呜呜呜,十三官打人啦!”

  “啊!”佛堂里的惊呼接连大起。

  “好……好啊……咳咳咳!”刘太妃真气得不打一处来,大咳着哀怨道:“这是嫌我这老不死碍眼,合伙儿来气死我哇!”

  吃了一顿挂落,几欲成了罪人的丰城夫人正有气无处发,有冤无处申,猛听儿子嚎哭凄惨,立马暗自大喜:好儿子,好儿子,你真是阿母之救星呐!哼哼,老乞婆,哪怕你深沉如渊,狡猾如狐,还得吃本夫人之洗脚水。

  身为主母,偏袒自己一房,却视我等庶系为马牛,实为不公,本夫人就不告知你了,就不让你知晓陛下动静儿,何若?来咬我呀?嘎……暗自狂笑的丰城夫人随即又将那些怨啊,怒啊什么的,通通集中在谢王妃身上。

  只见她倏地抬眸,望向谢王妃冷冷道:“吾儿乃陛下敕令之丰城侯世子,萧阳虽是王府嫡系,王妃亲子,但却是白身,为何无视尊卑,殴打吾儿?今王母在上,当秉公而断,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昭彰公允。”

  宜丰夫人、武林夫人连忙抬起身来,东瞅瞅,西望望,一脸装萌。

  谢王妃只是默然。

  今儿这是咋地啦,这丰城夫人要翻天吗?头顶三尺真有神灵?莫非本宫谋算萧山,谋算十五姑一家,激怒了菩萨?刘太妃忽觉惶恐,甚是羞恼,心下忐忑。转而暗忖:母为子谋,天经地义,哎……只要范儿将来真如那道士所言——君临天下,老身甘受天惩而不悔。

  五娘啊五娘,高僧说你儿是花花太岁转世,一生艳福不浅;道士又说你儿得紫气庇护,将来不可限量。既如此,那就去险地为范儿挡煞,让范儿建立不朽功勋,而得人望吧,若能不死,定会有个亲王前程……

  “忠义守国,孝悌传家,这是先王定制之家法,今王母在上,媳尚请秉公而断,责罚十三官儿有违相悌之过,以安府邸次序!”丰城夫人不愧是才女,这一番言辞说得慷慨淋漓,也算是把刘太妃刚才对她的打压通通还击回去了。

  罕言寡语的宜丰夫人一蹙眉,觉得弟媳言辞太过咄咄逼人,徒惹王母不快,吃亏的将是她们这两房。遂赶紧劝道:“弟媳啊,小孩之间偶有不快,很是正常,牙齿还和舌头还常有磕绊呢……”

  “言之有理,传十八官儿进来!”宜丰夫人话语未尽,刘太妃抬眸望向大门沉声吩咐,那张老脸几欲成冰川起伏,寒气咄咄。

  “诺!”门外守候着的那个驼背老者一应,便沙声喊道:“传十八官进佛堂礼见太妃!”

  “十一弟媳怎能这样呢……哎,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端着在刘太妃身后的谢王妃腹诽不已,大是不快。

  “还好鹏儿近来似乎很懂事儿了,乐看好戏!”武林夫人垂首看胸,噙着笑意,暗自大乐。

  跪在林荫道桑越哭越伤心的萧朗慌忙站起来,挂着眼泪便小跑进佛堂,陡见母亲和最有权势的三位伯母都在,又感觉满堂凝重,急忙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带刘太妃身前抖袍甩袖,扑通一跪,瘪瘪嘴,额头大碰木地板三声,仰脸干嚎道:“祖母啊,十三官打我耳光,你看,鼻孔出血,脸都肿了!”言讫,又呜呜大哭着“咚咚咚”叩头,鼻涕飞溅。

  几人望去,果见萧朗鼻翼两边的脸颊被血迹盖住了官粉儿,左脸上的三根手指青痕很是显目,不由得面面相觑,大吸冷气,都知道坏事来了。

  “起身好好说话!”刘太妃老眼阴森,冷然嗔斥后大声喊道:“来人,给十八官儿看座!”

  “诺!”应答声从佛像背后的黄色帷幕里传出。只见帷幕一阵晃动,一个二十来岁的肤白螓首,瓜子脸蛋的尼姑捧着蒲团走到萧朗右边,万福道:“尚请丰城世子坐下叙话。”

  萧朗没见刘太妃发话惩处十三官,遂跪地不起,来个冷抗议。

  那尼姑见萧朗硬气,遂将蒲团至于萧朗身后,弯腰一拽萧朗右臂,便要拉他起身。可萧朗脾气大发,双膝刚离地便是一挣,噗嗵一震又叩头不已,甚是倔强。

  “想把木板磕穿?”刘太妃一愣,阴阴笑道:“度厄,去吧,别管他,让他继续,没磕穿木板千万别停,本宫看着呢,哼!”

  “诺!”度厄尼姑合十弯腰,无悲无喜,转身袅袅躲入帷幕。

  “傻儿子,你怎能这样呢?”丰城夫人见王母的伴修尼姑——老王爷遗妾去亲拉不起,羞恼之极,气得很想上前再给萧朗一记耳光。但见她双目滴溜溜一转,赶快从脖子上摘下那串佛珠,双手托着泫然欲泣道:“我家大郎愚笨胡闹,请王母慈悲,为大郎做主!”

  萧朗见一贯强势母亲这般矮身祈求,当即傻眼。连忙佯装孝敬,膝行至丰城夫人身边抱住左臂,哇哇大哭道:“阿母,儿真没胡闹,你看儿这惨样儿,都是十三官打的呀,好疼啊!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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