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暗箭、死地图存(五)
佛堂里静俏悄。
每一个人都不啻魂飘魄离,没了之前含蓄着的锐气精芒,垂头耷脑,暮气沉沉。
杨绍先像是悠悠三魂又回到了现实般转向身侧的青衣老者喃喃道:“腿又开始凉沁麻木了,先生,还得继续扎针艾灸,未知……痊愈否?”
青衣老者打了一个冷战,躬身道:“风湿入经脉,受寒毒侵袭,草民不敢妄言治愈,只能缓解症状……”
“诶~!欧阳先生乃世外高人,怎可妄自菲薄?嗯……若将万担稻谷、万只肥羊减半补给予镇北将军,先生以为,他能听令与拔也恶蚝开战否?”
“这个……草民不敢断定……”青衣老者不寒而栗,瞄了一眼笑眯眯的杨绍先赶紧一揖,不敢藏拙,惶恐道:“然,若依东西两魏丞相秉性,西魏与东魏大战其间,镇北将军灭了拔也恶蚝大军,高丞相一但统一北魏,镇北将军定然被猜忌,命运难测;若两强对峙,难分高下,宇文丞相必对其招揽,镇北将军前途无限;若西魏胜,镇北将军要么臣服,要么被除掉,但很可能祸及王上,不得不察。”
言讫,便从左大袖里取出一根金针,又吹燃艾条,将金针炙烤。专心致志,气质超然,无声宣告不关心王事。待金针一热,便电挚插入杨绍先左腿犊鼻穴,侧头眯眼,望着杨绍先慢慢捻针深入。
“嘶……”杨绍先左腿一颤,大吸一气,惨然笑道:“正因为如此,孤才封他为下辨郡酋帅,嘿嘿!百余年来,下辨郡的酋帅们何曾敬奉过我武兴王府?一群白眼儿狼!”
聆听到此,一位年过不惑的精英子弟忍不住趋前一揖,插口道:“王上……听说镇北将军乃黄口小儿,若身边没高人出谋划策,岂可驻留于下辨死地?孙子曰: 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今吕家覆灭,焉知下一步将指向何方?须知唐家族地在巴东也。”
“南溪弟言之有理!”杨绍先连连点头,瞄了瞄族老和精英子弟洒然笑道:“站在西魏与南梁角度观吾族之地,也是三方包围之死地,还是南北双方之争地也。孙子曰:‘争地则无攻’,是故,先祖选择此地立足,率族人从陇西迁移,建立仇池国,虽几次遭灭,却又几次复国,此乃得地之利也。”
“然,孤研读先祖文牍,发现几次灭国,皆因当初分封各地之酋帅不听号令,各自为政,不明大势,无谋抗争,致使王室不得不战……”
“正因为咱们处之死地、争地,寡人才上书王上学夏人王朝,军政一统,号令一致。”杨道杰忽然接话道:“今有镇北将军守下辨,防西魏,我王徒附道庭,得其支持,只需示弱南梁,好大喜功之菩萨皇帝必然高兴,再敬献祥瑞,定会加赏王上,使我族人免于战祸,潜心于内政,忍辱负重二十年,必东山再起。”
“臣闻受王命,前往淮河暗探道庭,见道教不同于天师道,也不同于佛教……”另一位三十来岁的精英子弟拱手道:“他们信奉天帝,大肆宣扬‘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崇尚‘师从自然,取万物利人而无不为’,强制推行‘劳而得活,不劳不施不救助’……”
“咦!这是何意?”不少人惊讶出声。
“子鸥,详细道来。”杨绍先一蹙眉,冷静吩咐。
“诺!”子鸥一参,续道:“他们在淮河两岸大肆招揽流民,按十七户为一庄,六庄分布四方建立一新村,开办真道雅舍,分男舍女舍,设童学、初学、中学三班,不分男女,十六岁以下孩童少年都免费就学。还为成年人开设了什么扫盲班,不分男女,忙时耕种,闲时识字,习算学,练战阵,修技击,喏……”
子鸥忽然拿出一把黄橙橙的算盘介绍道:“这是臣在真道雅舍所开设的杂货栈里,购买的一把计算神器,他们叫算盘。”言讫,上下摇动,木珠滑动,脆响声声。
众人眼神集中在算盘上,瞠目结舌。
一个二十多岁的精英子弟努了努嘴,狐疑问道:“子鸥兄,既是神器,那……这……”
“我们当是神器,人家只当做一件平常用具耳,哎,子冼弟啊,道教行事,鬼神难测,但却是愚兄见过的最不藏私门派!”子鸥一叹,又从左宽袖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扬了扬笑道:“十辆银子一把算盘,还配给算珠口诀,包教包会。”
“你会用?”众口一词,惊讶莫名。
这时,一位须发花白的族老悄然从衣襟里掏出一把紫黑色算盘,默默无言地置于身前,然后从左袖里掏出一本《算珠口诀》搁置在算盘上,望向杨绍先笑道:“王上,老臣出使唐家,也买了一把算盘,呵呵,子鸥贤侄所言不错,跟唐家新村一个样儿,老夫也学会打算盘了呢。”
“这么说,唐家与道教都是一般作派行事?这……传言果然不假,哎——”杨绍先一怔,喟然长叹道:“族叔见到那萧灵慧了吗?是否应允联姻之事?”
“老臣无用,没见着萧家女郎,闻说萧家女郎去了南蛮之地商议徒附之事儿。但却见识了三万余夷僚男女正在扩建的南浦新城。”
那族老黯然摇头,幽幽言道:“沿嘉陵水而下,吾至临江上岸,沿途所见,盐业兴盛,皆为唐家所掌。而南浦新城与临江、朐忍交界,矗立于大江南岸,虽不建城墙,却都是砖墙青瓦,依山而建,如盘龙。又街道宽绰平坦,两旁移栽银杏大树、花台连片,鬼斧神工,甚是规整,端是了得。”
“比之武兴城何若?”一个精英子弟向往问道。
“难以比拟。”族老哑然一笑,略一思忖便苦涩道:“若真要对比,那就是鸡窝与龙宫也。”
“武兴城是鸡窝?这……”见识过道教新村的子鸥大是惊讶,呐呐道:“比之道庭还要美么?”
听了子鸥和族老之言,杨绍先打了个激灵,心里刹时倒海翻江,颓然之气倏地充斥发梢,恐惧感如山般压来……
“四季春”是附近唯一的一所大建筑物,各通有一条道路通向东南西北四门。附近虽有几户住家,但距离都不算近。值此深秋,夜风冷嗖,加之宵禁,更是人迹罕见。致使往日灯火通亮,琴音通宵的四季春骤然萧条。
赢凝香刚完成夜练功课,沐浴后躺上床榻,忽闻屋顶沙沙。若非功力深厚,根本听不出这是夜行人的脚步声。
她倏地起身,迅捷换过夜行衣躲在窗户之后,借着星辉打量附近环境,静待变化。
临近子时,夜风贴着左面那宽绰的丁令溪水方向刮过来,经过一片树林,迎面扑向这座小院里的茂竹,呼呼竹声,十分凌厉。透过竹隙穿出的嗖嗖冷风,更像是一根根尖锐的针,刺得人遍体生疼。
不一会儿,一道白色身影仿若鸿毛般从竹林之顶飘落于内院。不发一言,便向赢凝香所躲藏的窗户面大步迈进。距离窗户丈余却左手一扬,一团细小黑影破空呜呜,电挚飞来。“噗”地一响,洞穿窗纸,准确掠向床榻后呼地一顿,便坠落于枕头。
赢凝香见是一枚松果,心中大是惊讶——谁呀?看样儿非有害人之心。但这手功夫劲力之巧,之准,非是一般武者能拥有。当即心内忐忑,越加警惕。略一思忖,便低哼一声,嗖地穿窗而出,脚尖又一点窗台,一个鹞子翻身上了屋顶。俏生生地立于檐口沉声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白衣人忽然笑道:“警觉不错,应变有道,难得,难得,不愧是玄灵老母之徒,嘿嘿,你我倒是头一回见面,但我跟你师傅很熟呀。”
“鬼鬼祟祟,不是好人!”赢凝香撇撇嘴,冷叱道:“本女郎剑下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儿来!”
“呃……”白衣人一愣,忽然拱手道:“成西山拜见七娘娘,卑下深夜打搅,实有要事相商,不得已而为之,尚希见宥!”
“谁是七娘娘,你混蛋!”赢凝香仿若脚遇蛇咬,当即跳起来,戟指着白衣人尖声叫骂道:“死鹰犬,恶走狗,来来来,让本女郎试试你的斤两!”
白衣人眯眼笑道:“本使得主公重任,前来公干,闻七娘娘在此,便来打个招呼,绝没任何恶意!”
“宇文泰那奸贼派你来作甚?是来监视本女郎吗?”
“七娘娘误会了,绝没有!”
“别叫我七娘娘,听见没,否则我一剑枭你狗头!”
白衣人噗嗤一笑,嘴皮不动,传音道:“临行时,主公吩咐卑职转告娘娘:听闻‘天雷’神力难抗,不要莽撞行事,能得知,是万喜,不能得之,切莫强求。还说,赢小娘乃当世奇女,女中豪杰,若因此而害了性命,百死难赎。若娘娘真不愿进入丞相府,便与你阿父解除婚约,切莫妄动。”
“他真这么说?”赢凝香双眸一亮,心如鹿撞。
“一字不差,卑职不敢撒谎,还一再叮嘱卑职要协助你,听你调遣。”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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