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予不取,必受咎
唐不癫怒了。
他左手一台,戟指着唐睿直打哆嗦,总是双灰蒙蒙的老眼忽然灿若星辰,黝黑的刀削脸几欲结冰,一翘一翘的山羊须似在全力飞泄着内心的怒火。过了良久才恨铁不成钢地沉声道:“你可知……若出世,逐出族?”声嗓干干,犹如破锣敲打。
唐不杀笑了。
他笑得很爽,情不自禁斜睨着唐不颠戏谑道:“七哥呀,我觉得吧……唐睿这主意不错!至少不会像以前那般敬献财物后啥也没得到。”
“小小年纪,怎就成个官迷了呢?真不愧是凤凰郡主之长子啊!”唐不语故作惋叹,怂恿道:“七哥、十一哥,既然阿睿说是捐官,还能赚回汉中土地和人口,那就随他之意,如何?”
“十五哥,你似乎很想三郎出世?”唐不笑忽然一脸怒色,讥诮道:“想来也是,若三郎真出为汉中校尉,那么唐家就没有这号人了,让老夫猜猜,接替三郎出任建康堡坞的人选应该就是六郎,对吗?”
言讫,又站起身来,对唐不杀一拱手,眉开眼笑唱诺道:“恭喜十一哥,你家六郎终于进到族长候选人队伍了!”可那声嗓里,却冒出冷飕飕的肃杀之气。
“小子,你真想老爹出为汉中校尉而另立门户?”唐戬扭过脸来,无惊无喜,轻声问道。
唐睿点头,奸笑道:“老爹,既然刘太王妃能舍下颜面举荐萧山老舅出任汉中郡守,能摆脱这次征辟,能阻止朝廷不对族地用兵吗?”
唐戬一愣,思索着唐睿之言,想到萧皇帝那舍身纳财手段和爱妻的行事作风,越想越觉得难以摆脱为萧家卖力的可能。忽然,他灵光一闪,征询道:“拖延朝廷对唐家族地动手的时间?”
“眼红唐家盐利的那帮贵族定然以为老爹会扼守祖训,刘太王妃让萧山老舅出任汉中郡守,是全老爹忤逆皇帝和鄱阳王恩泽之罪名,遮掩天下人眼目后而动刀兵。哪知老爹却出其不意,宁愿被逐出唐家也毅然出仕,嘿嘿,天机神秘啊!”唐睿点头作答,神秘一笑,道:“大郎若没猜错,老爹与萧山老舅紧密配合,三年内必然夺了汉中,立下大功,这叫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这……”唐戬死盯着唐睿,脸色赫然潮红,悻悻嘟哝:“逐出唐家,成孤家寡人了啊,你真想老爹在汉中另立宗庙?”
活在这大争时代,不崛起就是消失,永远避免不了各种纷争,永远不可能躲开一切风险。几千年来,唐家由于女子掌权,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因此才会被这时代抛弃,沦落为历史上的神秘唐门。遂又开解道:“祖父要到了吧?若他知道实情也会赞同老爹出仕,给唐家求得几年安稳发展时间,待天下大变之机真正崛起。”
唐戬沉默了。
在大势面前,任何人都有一番选择。
既然要挽救唐家,让其不再沦落为隐世门派,自己就不可独善其身,更不能将目光只着眼于家族的兴盛上,得有大胸怀。既然知道脚下这块土地即将生灵涂炭,怎可坐视不管?
若历史没变,后年的南梁又要改换年号,是为大同元年。史料记载:这一年七月,萧范和梁州刺史樊文炽联合行动,带领部队包围了晋寿,西魏东益州刺史傅敬和前来投降,汉中收复。
或许,老天让小爷重生于唐家,就是让小爷利用超前见识,通过农耕技术让西南蛮夷提前融入华夏民族大家庭,挽救江南苍生不再重复于千里无人烟的惨剧。或许,老天是让小爷来寻觅华夏民族之魂,不再让华夏民族沦陷于家天下之怪圈,不再有杨隋、李唐、赵宋等封建王朝再现……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天下而求索!但若没有强大背景,强大实力,怎可去担当重任?舍得,有舍才有得,人生不就是一场舍与得之间的较量吗?
世间一切变换,看似偶然,却暗藏天机,难以逆转。或许,老天安排老爹出任汉中校尉,成为收复汉中之功臣而升官,就是好让自己长大后有个借力基础……
“哼,欺人太甚!”唐不杀重重一哼,寒声道:“老十九当我家长子是什么?笑话,三郎要去给萧家王朝卖命,难不成还要霸占这堡坞郎主之位?”
“简直无理取闹!”唐不癫终于怒吼了。只见他转过头来盯着唐不杀直冒寒星,冷声笑道:“即使三郎不再是建康堡坞之郎主也轮不到你家六郎。依老夫看,你家六郎得先去幽州乐陵堡坞练练胆儿才是最佳选择!”
“对呀,不经风雨,那见彩虹,哈哈哈!”唐不笑大笑起来,幸灾乐祸。
“七哥、十九弟,你俩都赞同三郎出世了?”唐不语心中暗喜,却不露声色,重重加码问道:“既然我们都赞同,三郎也没异议,那就按阿睿之提议上报给族姥会如何?”
“好,就这么定了!”唐不杀一拍长案,率先发难道:“三郎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既然你有心出世……哦,应该说你本就是萧氏宗亲,应该出世,呵呵,我们怎会阻挠呢?这叫人各有志嘛……对不对呀哥儿几个?”
“既然族老已经决议,三郎怎敢拒绝!”唐戬一脸平静,波澜不惊。望着唐不癫吩咐道:“七叔,麻烦您将今天商议过程和结果,原原本本传书给族姥会,三郎恭候族姥会最后裁决!”
“咦!三郎怎会如此平静?难道他早想另立门户?可一旦逐出家族,任何资源也没有了呀?不好,其间定然有猫儿腻!”暗中亢奋、留心观察唐戬的唐不语心中一惊,俄而又自我安慰道:“我和老十一联合一起对抗族长一脉,根本不怕他们,担心个甚?”
见自己在毫无觉察中被唐不杀、唐不语绑架了,唐不癫面露苦笑,也不好反驳,遂不由自主地思忖着自家子孙之未来得失……
清晨的茅山主峰,云雾袅绕。
矗立在主峰之顶的茅亭约隐约现,更添神秘。
茅山因山势曲折,形似“已”字,原名“勾曲山”;因古代“勾”通假“句”字,也称“句曲山”;又因山体内支洞繁多,故名“金陵地肺山”。西汉年间,茅盈三兄弟在此研习道经,熬药炼丹,为百姓治病除疾,行善积德而功德圆满,得道升仙。是故,当地百姓便将“句曲山”更名为“茅山”。
此刻,浑身直冒仙气的陶弘景盘坐在茅亭里虚静守一,超然吐纳。猛然听见响动便张目凝视,见是邋遢不堪,浑身散发出血腥之气的孙不二将蟒胆、虎胎丢在眼前,刹那间便恍惚了。遂难以置信地感叹道:“还真让师兄给找齐了!”
一脸疲惫的孙不二抬起沉重的眼帘,瞄了瞄陶弘景那圆凸的大脑门,红润无皱的正方形老脸,稀疏的白胡须,一屁股坐上他对面的蒲团没好气诉苦道:“老夫累死累活才找到这条千年大蟒,击杀临产母豹,容易吗我?来碗仙茶解渴!”
陶弘景微微一笑,扭脸示意身边的那个十来岁的道童吩咐道:“明月,煮茶!”
“喏!”满脸狐疑的道童打了个激灵,慌忙对着孙不二稽首一礼,期期艾艾说道:“弟……弟子明月见过师伯,还请师伯稍侯。”
“这……”孙不二愣了一下,才想到唐家泡茶还没传开,便上下打量着明月撇撇嘴角,悻悻挥手道:“也罢,真麻烦!”
陶弘景见明月局促不安,摆摆手宽慰道:“行了,别管这老癫,去吧!”
“喏!”明月狐疑地瞄了一眼孙不二,稽首离去。
“唐家祖传功法是练血气,修混元,可达暗劲儿巅峰,师兄这‘龙虎开天丹’真有用吗?”陶弘景抖动着长长的白眉,注视着孙不二狐疑探问。
“你想说甚?”孙不二不悦挑眉,沉声道:“世间虽将武道分为初窥、登堂、至极、窥道、入圣五大境界,其根本还是明劲儿、暗劲儿、化劲儿之三大阶段而已。若真要分类,则分为由外入内而修炼混元气和由内练外之修炼经脉气而已,但都离不开壮内、易骨、易筋、易髓而化神。”
“呵呵,师兄不愧是《玄天经》真传弟子,将武道之修炼过程剖析得如此精辟,师弟拜服!”陶弘景拱手一礼,讪讪笑道:“师弟偶得天师道功法而追求仙道,一生苦修上丹田,虽获静虚真谛,比之师兄却相差甚远,可见天道深邃,不是常人之所及也,可叹,可叹!”
“师弟切莫妄自菲薄!”孙不二难得露出恭敬神色开解道:“祖师与秦越人论道三年而初创《玄天经》,将上丹田修炼之法授予谈辩弟子,中丹田修炼之法授予从事弟子,下丹田修炼之法授予说书弟子而与杨朱学说争锋,直到晚年才完善了《玄天经》,使之墨家成为一时显学,然而……”
孙不二瞅了瞅陶弘景,不怀好意地戏谑道:“哪想到了现今,你们谈辩门弟子却以‘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而创下‘天师道’和你这‘静虚道’,其根本是杨朱学说之‘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为道基,取我,自利,与祖师所倡导之‘兼爱非攻’背道而驰,若祖师在天有灵魂,是否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斩了你们这群不孝子弟?”
“无非就是想说服师弟赞同三门归一而已,师兄言辞何必如此犀利?”陶弘景翘翘嘴角,微笑道:“谈辨门、从事门、说书门独自传道已逾千年,而今想捏在一起谈何容易?”
“是啊!”孙不二眺望远方叹息一声,幽幽说道:“自从前汉独尊儒术,逼得谈辩门与从事门合二为一,掺杂杨朱学说、巫术和黄老主张而创立‘五斗米’教伊始,我墨家主张已经淡出世间六百余年了,可如今儒学衰败,玄学、佛教兴起,不正是墨学复兴之机吗?须知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嗯,师兄见识不凡!可北地胡奴,腥臊肆意,南方三纲五常、佛教盛行,师兄打算从何入手?”
“萧皇帝大力推行佛教,致使天师道势衰,师弟可否走一趟龙虎山?”
“想天师道改弦更张?恐怕很难。”
“佛教有因果之说,儒家有三纲五常,可天师道有什么?炼丹成仙,捉妖杀鬼吗?不知所谓!”
“明鬼也是墨祖之主张哦,哈哈!”
“哼,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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