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哇靠、蝴蝶翅膀
偏西的金乌宛若一位一丝不挂的美人儿,羞红着一张圆脸厮磨着、眷恋着蓝天,温情脉脉,散洒娇艳。
清风携带着秋的花草欢歌、果实艳语和清溪的温润,如缀满珠花的轻纱,无边无际,铺天盖地而来。
热情如火的王侯子弟们见唐睿瞬间便骑在了萧山脖子上,如同给乳牛穿鼻一般死死揪住萧山的俩耳不放,两眼刹那变成探照灯,晶亮亮的目光“唰唰唰”地一齐射向唐睿、萧山舅侄俩,集体哑口,难以置信。
杨婉贞、月蝉道姑像是两只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不约而同,双双跳离,噙着笑意俏立于丈外,双眸闪闪地欣赏着萧山、唐睿的扯皮。
刚才还无人不怕,太子金银也敢榨的纨绔子萧山,再也没有喊出“我是纨绔我怕谁”的豪言壮语,却露出谄媚笑颜仰望着头顶上的童龀连声讨好道:“阿睿呀,娘舅知错了,就别再折磨娘舅了可以吗?俺可是你亲娘舅……别,别动!婉如,婉如你也熟,只要你不在计较娘舅的错,从今往后她就是你的贴身侍女了!”
四周一片静寂。
萧山叫天喊地,喊得尊严都荡然无存。
阳光似乎觉得唐睿的行为甚是无礼,无声愤怒,便把羞恼的热辣辣的光剑直刺在唐睿脸上,使之他满脸通红,无法睁大眼睛擦看四周惊愕,却依旧恨恨然地报复叫道:“婉如不是货物,岂可无耻说出赔偿之言。百镒金锭不二价,给,给还是不给?”
从清溪河悄然摸来的秋风刮起一阵阵尘土从所有人脸上掠过。萧山一脸悲愤,抬眼一望百余位萧氏宗亲子弟,见都是露出一脸的幸灾乐祸笑容等着他再出糗。簇拥在他们身后、身边的仆役、侍卫、侍女,犹如一群展现鄙视神情的木偶,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子。
众多目光注视下的萧山虽是“久经沙场”,脸皮之厚几乎通杀建康。然而,这一刻也不禁感到一分紧张,两分羞涩,三分恼怒。
他忽然想起自己那薨于任上的父王语录:一个优秀的将领站在指挥台前,眼睛里就不应该再有活人。在他眼里,只有一件件兵器,一颗颗彰显功绩的敌人脑袋。双手便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唐睿的脚脖子,想着如何才能把唐睿撕裂。
他打架无数次,想杀人这事儿还是第一次从脑子里冒出来,心尖忽然一扯,疼痛不已。不由得暗叹:他是我的亲外侄,也不是战场啊!
王侯子弟们好歹也在皇城根儿脚下混大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经过?从没见过一个牛逼哄哄、美女缘盖天的王子成了这副鸟样儿。他们可不管萧山的天人交战,仿佛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不敢面对自己家长那般羞愧,只在腹诽:怎能任由一个童龀挟制,这还是萧家王朝的地盘吗?
闭着眼睛的唐睿忽觉自己的脚脖子犹如被老鼠夹一一夹,一股阴毒的冷寒掠过心脏,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也感应到很多仇视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忽然醒悟这是黑暗的古代,别说在大梁帝国,即使在历朝历代也没有外侄骑在娘舅脖子上拧着耳朵喊赔偿的先例。
他感到自己的行为很荒唐,却找不到自己为何这般暴力,要骑在娘舅脖子上行威胁之举。若按这个时代的王法就是造孽,就是僭越,就是犯罪,毕竟娘舅大如天呐,何况还是一位王子身份的娘舅。
于是,他惶恐了——若是阿娘知道……怎么办?怎么借梯下楼?
活了两世,唐睿最近才悟出一个道理:人类虽是高级动物,但却是从生存危机的压力中进化而来的。因此,所有人都是两面兽:一面是仁义道德、三纲五常;一面是男盗女娼、嗜血纵欲如狂。究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独居记忆和想象的人类被生存危机所左右,不得不自我进化来推动野蛮向文明的演变。
若是论罪,小爷该当什么刑?不会是碎磔,俗名剐罪之刑吧?也就是民间所说的“千刀万剐”。那将是肉被割尽,还未断气,心仍跳动,甚至还有视觉和听觉,其工艺之繁复,妥妥的是把杀人当做一门艺术来供人观赏取乐。可见人类比之野兽不知残忍了多少倍。
机警伶俐的阿朵此刻躲在人群里偷窥着唐睿和萧山的闹剧,恍若回到四五岁时的光景,也是如此这般、丝毫不差地揪着她阿爹的两只耳朵咯咯乐呵。有多少年没骑着阿爹的“马马”了?不知阿爹这时候在作甚?能否与太子殿下同堂饮酒,应答诗文。
几经思量的萧山终于克制住心中的暴戾,灵光一闪,舔着干干的嘴唇痞气一笑,轻声威胁道:“阿睿,两条路,一是把婉如领回家,从此互不相欠;另一条路……嘿嘿,那就是宁愿耳朵不要,娘舅也要把你扛到阿姐跟前说理,你看着办。至于金锭吗,那是一点儿粉末都不能少的!”
“咦,反被要挟了?不愧是建康城的纨绔大家啊!唐家从没养歌姬之风,这……杨婉茹倒是个很有才艺的灵性女孩儿,领回去怎么跟娘交待……咦,不对,这里面定然藏有奸计……”唐睿猜不透萧山的用意,取舍难定,闭目发呆。
萧山喊出能预定唐家“神车”的消息已不胫而走。本来已觉得无热闹可看,遗憾回府的人都通通转身,成群结队地往萧山、唐睿这里汇集。初来的人慑于鄱阳王府的威风,只是远远地观看,后来人越聚越多,便你推我拥地往萧山身前逼近。
平日里横行霸道的萧见理更是气势凶凶,被一帮门客簇拥着把几个抱团围圈的王侯子弟挤到一边,然后潮水一样地涌了进来。对着萧山恶狠狠地喊道:“唐家若不把预定首位给临贺郡王府,本世子就带人烧了那鸟造坊,谁也别想除太子之外先于本世子坐上神奇马车!”
原本在萧山身前的萧坚被萧见理的那帮门客挤得立脚不稳,如同被洪水冲激而弯曲的小树苗,肉嘟嘟的小脸焦急成一块刚刚出炉的烧饼,簌簌冒油。卲家老见小郎主被欺负,怒吼一声,霎时变成一只泥鳅在那帮门客之间钻来钻去。
萧山见状,赶紧靠近杨婉茹。陡然,“哎哟”之声横贯天空,一个个门客不由自主地化成一条条死狗,张牙舞爪,接连不断地飞往十丈开外,砸得鸡飞狗跳,骚乱阵阵,骂声层出不穷。愣怔了所有王侯子弟,像斗鸡眼儿一般相互打量着彼此惊恐。
骑在娘舅脖子上的唐睿惊闻异变,倏然睁眼,见那卲家老兔起鹘落,身如鬼魅。脊椎一麻,旋即张大小嘴儿,一脸错愕地呢喃道:“哇靠,蝴蝶翅膀!”
好不容易来到萧山身前的阿朵听了唐睿之言,迅捷扫描四周,没见着任何蝴蝶的影子便一脸迷糊,神情颇似一个歪头想事的骄傲小鸡。
唯独抱琴而立的杨婉贞和冒着仙气儿的月蝉道姑,身边居然仍然保留着方圆五尺开外的领地,没任何人涉足其间。
这一刻,十五六岁,胖猪一样儿的萧见理犹如猪猪拱地似的趴在地上,费了大劲才爬起来。他一边擦着锦袍上的污泥,一边沙着嗓子,杀猪似的嚎叫着骂人。卲家老冷哼一声“聒噪”,便闪身一抓一抛。萧见理旋即步入他身边门客一样的后尘。但见卲家老拍拍手,不以为然地望着唐睿笑了笑,问道:“你就是那妖孽童子?”
恍若看玄幻神剧的唐睿还沉浸在卲家老那鬼魅似的战技里,不由自主地嘟哝一声,问道:“谁是妖孽童子,你这老头儿太没礼貌了!”心中却在狂呼: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功夫,这不是玄幻吧?
“嘎……”扛着唐睿的萧山见卲家老面色一愣,噎得够呛。忽然觉得扛着唐睿是一种骄傲,一种享受,便夸张笑道:“卲家老,别生气,我这外侄别的统统不行,就是嘴巴厉害而已!”
站得高,看得远。
唐睿尽管只是骑坐在他娘舅的脖子上,却也能把整个拴马停车场收入眼底。忽然,便见人海里涌出一群身穿五颜六色服装,脸上涂着官粉儿,五色画纹,各具特色的人,身材七长八短,恍如地狱鬼卒巡游人间。他们叽里哇啦一叫,铁通似的圈子哗啦一散,便豁开一个口子。
打头的一个是用官粉涂成的小白脸,用胭脂抹了一个大红嘴,模样极像个吊死鬼提着铜锣。虽长袍过膝,但那裸着的两条乌油油黑腿肌肉虬突,赤着两只大脚,肩上扛着一只猴子蹦蹦跳跳地豁口里跑进圈子便大敲铜锣:“镗——镗——镗——”
三声铜锣一过,那“吊死鬼”一亮嗓门便是高音花腔。但见他唱道:“鄱阳王府~~群英会啊~~”音腔独具韵味,似现在京剧,又似巴蜀川剧,真正的油腔滑调。
他亮了一嗓子后又举起锣槌,四轻一重,反复敲打出过门儿。那肩上的猴子甚是灵性,歌声一起便抓耳挠腮。过门儿一响便左肩拍掌应和,在左右肩膀倏来倏去,形似闪电。一会儿在右肩扮着鬼脸,一会儿在左肩站立大叫。观者错愕惊讶,闻者啼笑皆非。
过门儿声中,“地狱鬼卒”们沿着豁口,打着跟斗儿进场,分不清男女。细细一数,大大小小,高高矮矮居然有十七人。
“这不是耍杂表演队吗?”唐睿顿感时空错乱,不知身在何处。但听得“吊死鬼”敲着锣儿唱起来——“鄱阳王府群英会,宝马香车连成线。人来人往无白衣,酒成池来肉香远……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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