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和尚惊、仙子悔
十月的下辨郡,无比沸腾。
往年,秋收后种上麦子,待白茫茫的一场冬雪降临,氐人就进入了漫长的窝冬蛰伏期。直到来年二月惊蛰之后,人们才从土窑里、茅棚里、瓦房里走出来度春荒,备春耕。
这个时期,官府记载里的“里【村】”,指的是一个治理区域,而不是集中居住地。在租赁体制下,农户各家的房子都分散在自己的田里居住,遥遥相望,就是所谓的“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之说。
氐人们活得简约、血性又洒脱。通常年景,整个冬季没战事,没徭役,没劳作,几乎就是整个武兴王国的冬眠期。于是,狩猎便成了氐人各大酋帅府、小帅府的传统练兵大事。
白石城的人对于酋帅吕大麻子被抓,无不拍手称快。但都对道士教姑们所宣传的平均分配土地,将军府租赁新式农具的说辞嗤之以鼻。他们似乎觉得吕大麻子被抓是佛祖降罪,恶孽得报。于是,前往寺庙烧香,跪对泥塑佛像感恩者络绎不绝。
他们求得心安,寄托来年吉祥,准备窝冬蛰伏。然而,今年的蛰伏传统却被新任的镇北将军的新法令给搅乱了。因为镇北军府决定趁着冬季,打破氐人传统,不分贵贱,按十八岁至二十五岁男丁和女性人均二十亩,其余男性人均十亩分配耕地,建立新式村庄。
这道政令虽是比较怪异,但对不受儒教思想毒害的氐族男人没多大反感。却让很多男孩儿多的家庭愤愤不平,又无限羡慕那些曾被人嘲笑过的多女孩儿家庭。可有什么能比土地更让人揪心的呢?何况不是山坡荒林,而是耕地。
耕地是农人安身之本,草场是牧人保命之基。过去的肥沃耕地、丰沛草场都属于宗室贵族和勋臣元老所有,善于耕种者和放牧人,反而成了依附权贵的奴隶苟延残喘。
新村建造法却是将权贵们的多余土地没收后重新按人头分配。于是,确定不是谎言的贫苦氐人都真正欢呼而又忐忑不安,权贵家族则多是忧虑惶恐。
镇北将军的内务令使府更是繁杂忙碌。
好在首先施行的是吕家所有土地和奴客,又有龙骑军配合,打破重组倒也没多大阻碍。特别是那些被刷出军队的老光棍军卒们,通过吕家所属的五百多名适婚女奴、侍姬择夫活动,使得那些抱得美人归的粗鄙军汉们成了镇北军府的忠实粉丝,义务宣传员和新村建设积极分子。
虽然这陇南地区去一直是农耕和放牧并存,氐羌人在河谷、平坝之地开垦了无数耕地,但从夏朝到南北朝时期近三千年以来,封地和奴隶制一直在这三危之地巍然矗立,是名副其实的老传统,老古董。
鼎盛时期,三危之地养活了百余万人丁。经过无数次征伐和迁徙,这嘉陵江之西,西汉水之北部与秦州、陈仓交界的广阔山区里,而今只有4万余人丁繁衍生存。真可谓山高路险,荒无人烟,成了名副其实的险地。当然,若把女子加上,倒也有十余万人口。
新村建设纲领颁布后,在龙骑军的“香瓜弹”震慑之下,下辨郡的大帅小帅们虽是窝火,但却怕招来灭门之祸,都没敢闹腾。可依靠信众养尊处优的凤凰山寺和尚们,却被震得佛祖无光,天昏地暗,心惊胆寒,神魂不安。
阿秃们意识到,新村一旦建成,“真道雅舍”就从根本上斩断了佛教信众的来源。一时之间,想法游说镇北将军收回成令,蛊惑信众和小帅反抗;游说拔也恶蚝和秦州刺史进军下辨,蛊惑武兴王罢免镇北将军。遂成其为凤凰山寺和尚们修行的主旋律……
嫁给权贵为妾,对于一个年轻有为的修道女子来说,那是致命的打击,生不如死。但是,赢凝香在师尊和阿父的双重逼迫下,不得不点头应允,却强硬地提出二十岁之后才能接受聘礼。
如此刚烈的要求在这流行早婚的年代里,真可谓不可理喻。因为二十岁后的女子就是老女郎了,且这个后字的含义又不知是二十一岁还是三十一岁呢?不过,这个无理要求却被不缺美女,又权倾西魏朝野的宇文泰欣然接受了。或许在宇文泰眼里,年满二十岁的凝香仙子哪怕上天入地,都会是他的七娘子。
于是,赢凝香更加勤奋修炼,终于在今年突破到了至极境。便悄然离开崆峒山去到长安。因为她从师尊嘴里得知,暗中保护宇文泰的头目自号北极神君,又亲自出面网络不少江湖高手组建了黑箭卫队。
在赢凝香看来,若击败了北极神君,就可威胁宇文泰悔婚,不敢动她家人。哪知,她辛苦潜伏三日,终于逮住黑箭卫队中的一个头目试试底细,结果被虐得灰头土脸,败得很惨。心灰意冷之下又突闻下辨郡出现了神奇天雷,鬼神难抗。于是,她心念一动,便直接报出名号,闯进丞相府跟宇文泰打赌……
窝在四季春上等小院十来天,觉得很是无聊的破六果果忽然闯进赢凝香卧室,对着蜷缩在床上抱着书本想心思的赢凝香嘟起小嘴儿,十二万分不满地抱怨道:“凝香姊姊,怎么还不行动啊,莫非你真打算去做宇文丞相的七娘子了?”
“就算是死,也不会做他妾氏!”赢凝香冷冷回应,掷地有声,锵铿有力,晶莹雪白的脸上充满了毫无回旋的决绝。
如此一个冷颜如冰,决绝刚烈的女子若被唐睿探知,绝对为之动容,为之佩服。说不定还怜香惜玉地给她几枚香瓜弹,支持她回去跟宇文泰悔婚也说不定。
“好,果果支持你!”破六果果扬扬小拳头,破颜一笑。俄而扑到凝香仙子怀里,扬着圆乎乎的小脸神秘兮兮地出了个鬼点子:“姊姊啊,获取制造天雷宝典似乎很难很难的,小妹想啊,真要得到制造宝典,或者找到制造之人,还得潜入道庭或者唐家,好难哦,可否……可否去偷几个“天雷”拿回去交差得了。”
“打赌之前,我也是这般打算,认为偷几个天雷不在话下,可……可那宇文奸贼狡猾之极……哎!”赢凝香虽有千言万语,却全都注入在那一声叹息里。
她开始后悔自己莽撞打赌,更后悔没深思,贸然答应前来谋取制造天雷宝典。遂不由得对玄灵宫的简单快乐生活分外怀念。然则,如何退却?承认自己无能?乖乖去当宇文奸贼之妾氏?那岂非令天下人笑掉大牙?
反复思虑,赢凝香觉得唯一的办法是先拖上一段时日,然后寻机交好负责四季春经营的玄心教姑,最好加入其中,成为教姑之中的一员后徐徐图之……呃,若是遣派去新村建设,或是新村里担任真道雅舍教授了呢?
镇北将军真是人小心大,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收权贵耕地牧场实施均田,还要搞什么圈养,以为自己是商鞅吗?不过,施行女子为尊之户主制,本女郎倒是非常非常喜欢……
“我见过宇文泰,看是人狗样儿,英气非凡,咋这么狡猾呢?”破六果果一脸郁闷,无忌诽谤。
赢凝香一笑,蓦然鄙视道:“非是人模狗样儿,怎得杀了张欢之魏孝武看中,还将之平原公主改封为冯翊公主后许配给宇文奸贼为妻?”
“噢耶~!也是哈!”破六果果扭了扭那还没长开的娇躯,望向赢凝香眨巴眨巴眼帘,慧黠道:“对了姊姊,你去丞相府,见过那冯翊公主吗?”
“笨蛋!”赢凝香呼地一点破六果果额头,没好气娇嗔。
“嘿嘿嘿!”破六果果一阵傻笑。
“甚事儿呀,这般高兴?”刚进屋的萨日娜两眼滴溜,满脸狐疑。
“正好!”赢凝香扬起手中书册,“啪”地一拍破六果果脑袋打趣道:“果果打滚撒泼,想出去逛街呢。”
“我哪有啊……”破六果果摸着脑门儿直起身来,极是不满嘟哝。俄而一跳,拍手欢呼:“逛街,好哇好哇!”
“嗯,听说四季春酒楼从巴东请来了个大厨……”
没等萨日娜说完,破六果果迅捷闪过去,抱住萨日娜的左臂摇晃道:“万俟姊姊想喝酒?”
萨日娜睨了一眼破六果果,望向赢凝香支支吾吾道:“那个……师姊咋打算?这般……如此等候……或许,或许联合奚侯爷会……会……真想把拔也朱照拉出来千刀万剐!”说到这,萨日娜突然一跺脚,双眸猛爆戾气。俄而神色一软,为之心酸。尽管是如此,她依然坚强地忍住了泪水,但却面露凄然。
破六果果看了一眼赢凝香,瞅着萨日娜呆萌问道:“万俟姊姊,你想说甚呐,果果咋听不明白?”
赢凝香“噗嗤”一笑,砸出个卫生球调侃道:“你若明白,那就不是破六果果了!”
破六果果扭脸望着赢凝香,露出极不服气的眼神闷闷不乐道:“我真有那么笨?”
“咯……”萨日娜放声大笑,花枝招展。俄而,右手成兰花指一点破六果果额头,开心打趣道:“不是那么笨,是像猪一样笨!”
“万俟……你……”破六果果气急跺脚,猛地一推萨日娜,转身跃上床榻,趴在赢凝香胸膛撒娇告状道:“万俟姊姊欺负人!”
“好啦,别闹了!”赢凝香一乐,轻抚着破六果果的背心讶然问道:“咦!那奚流氓有几天没来烦人了?”
“三天……呃不,四天前,他屁颠屁颠来请我们喝酒,被师姊骂走后就再也没见他路面了。”萨日娜翘翘嘴角,微笑道:“莫非他被师姊打怕了吧?”
赢凝香摇摇头,嘟哝道:“不对,我怎觉得浑身不对劲儿呢?”
萨日娜神色一凝,美眸一瞪,赫然道:“师姊是说……是说他有可能已经被杀了?”
赢凝香一愣,眉心紧蹙,所有所思地缓缓点头道:“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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