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娘亲泪、子夜寒(一)
生物钟很是玄妙。
喝得昏昏糊糊的唐睿在子时初刻准时醒过来,感觉自己的脸嘟嘟仍旧被温暖和温柔撞击。在梦里,他看到一头肥肥的、胖乎乎的黑虎端着在朱雀台,斯斯文文地眯眼打盹儿。黑虎身后高坐着的太子、临贺王和邵陵王都露出高贵的、矜持的王者般微笑,俯视着肌肉大汉挥鞭猛抽着老爹。
萧见理、萧云、萧阳等粉面朱唇的宗室子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他张开血盆大嘴,露出森森利牙,鬼哭狼嚎,前赴后继,争相扑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恨不得扑上去咬死那群点朱粉郎。然而,他使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撼动那被在绑十字架上成“十”字的身躯,只得惊恐地望着脚下干柴砌成的祭台呜呜哭泣。
顾姆、阿娘、敏二娘、紫烟像影子一样四处阻拦,娇呼阵阵,却总有漏网之鱼轮从那满脸横肉,袒胸露背,手持火把的凶恶大汉身后窜出来,跳上柴堆,狰狞大笑着对准他的脸颊挥拳猛击,一拳又一拳,连他那纨绔娘舅——萧山也上来踢他一脚,骂他乱世妖孽……
“大郎,你醒了吗?”萧灵慧的哽咽声幽幽响起:“娘就知道你这个时候必醒。”
“是啊——”萧敏儿的感叹声从对面床头传来:“也不知咋回事儿,练武之人一旦养成习惯,时辰一到,想睡也不行。”
“呃!”唐睿这才觉察自己的脑袋被阿娘抱在怀里,小脸儿紧贴着阿娘的肚子酣睡。阿娘肚里的小弟或小妹似乎很不甘心被他的脑袋侵占了他(她)的领地,不停踹着他的脸颊。心道:心有恐惧,便又噩梦,难怪先哲们总说人最不能战胜的是自己,原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啊!当即神情一凛,嘎声笑道:“阿娘,小弟在揣我脸。”
“是吗?你怎就觉得她不是小妹?”萧灵慧松开自己的双手,破颜一笑。
唐睿从被窝里钻出脑袋,眨巴着眼睛深吸一气,笑道:“若是小妹,定然不会这般调皮。”
“你那时倒是很安静,但却在降生之时不愿出来,害得阿娘吃苦不浅,受罪不少,以为……呃,咯咯,给你说这些作甚?”萧灵慧略略浮肿的脸蛋倏地飞上了红霞,在灯光下娇艳无比。
唐睿一怔,连忙靠着萧灵慧的丰满胸脯低下头,却闻着一阵奶香,心中泛起留恋,连忙瞄着对面捂嘴娇笑的萧敏儿情不自禁,矫情赞叹:“阿娘真美,真伟大!”
萧灵慧下意识地抽手捂着唐睿的右耳,又习惯性地用手指捻着耳轮心疼道:“都是阿娘无能,灾难降临吾儿身上却无法阻止……”
“滴答!”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唐睿额头,让他浑身一颤,心中那撕裂般的触痛电挚扩散全身。不由动情地捧着萧灵慧的温柔手掌,颤声道:“阿娘……所谓不吃一堑,不……长一智,只要不砍脑袋,多大点事儿呢,无非……无非疼一场而已……他们大概不会知道大郎从降生百天就经受着疼痛锤炼吧,嘿嘿,没事儿……”
“出头椽子先糟烂,古人诚不欺人啊!”萧敏儿幽幽一叹,硬声指斥道:“吃斋念佛,年近古稀,为甚要宽厚人人厌恶之宗室子弟却残忍对待咱家大郎?再三思忖,无非是大郎诗名崭露,虽被打压,不得传扬,却又武力超凡,以七岁之龄打得一群结婚生子之人鼻青脸肿,又广为知晓而被吓昏了头而已。”
“是啊!”萧灵慧抬眸勉强一笑,幽怨道:“帝王位,帝王心,怎容奇才峥嵘?连儿子也不放心,何况大郎哉?这是先彰其威严和法度,而后恩赏个身份,牢牢握在手中为其所用也。”
“阿娘你……这不是彰显法度,而是对我施加酷刑!”见阿娘始终想着美事儿,唐睿翻身坐起,愤懑接话,悻悻嘲笑道:“为了明日执刑,居然谕旨天家宗亲子弟都来观瞻,这是什么?这不是杀鸡儆猴儿,不是借我教育宗亲子弟,而是要把我唐睿这不忠不孝、不尊礼法之名宣扬中外呀,怎会降之恩赏?”
“大姐……”萧敏儿一凛,望着萧灵慧期期艾艾帮腔道:“大郎言之有理,或许你我都想错了。”
萧灵慧一愣,愤然捶打着枕哀号道:“仁心安在?人心安在?”
“仁心?嘎嘎!若真有仁心,东昏侯在哪?送去生金,逼其吞咽……”萧敏儿惨然笑道:“父王因何而反?是担心死得不明不白,不如轰轰烈烈赴死呀!结果一家人被杀了个干干净,若非我还在襁褓,焉能活着?”
“都是孩儿之错!孩儿不该听老不休挑唆在人前显露武功,惹下这滔天大祸,害得阿娘与斋仗使们凶悍相向,多方周旋……”唐睿忽然跪在萧灵慧身前,恭恭敬敬叩首哽咽道:“我给阿娘叩头赔罪。我与皇帝老儿这仇、这恨……不共戴天!但请阿娘别再将大郎往天家宗亲队伍里推,这是大郎肺腑之言,尚请阿娘体谅。”
“大郎你……”萧灵慧大惊,难以置信注视着唐睿瞠目结舌。她没料到一个七岁孩童居然直言与皇帝有仇,这是要造反的征兆呀,怎能容忍。遂扬起巴掌,“啪”地一拍唐睿脑袋咆哮道:“酒醉了,糊涂了?胡说八道!”
俄而大喘一气,又抱住唐睿的脑袋一边揉,一边开解道:“大郎啊,阿娘知道你聪明,知道你能梦见神仙,但你有多大本事能记这仇?王敦厉害吧,结局如何?桓玄霸道否?却给刘裕做嫁衣,你啊……小小年纪,怎可记皇帝之仇?他可是你外伯祖,打你,罚你,理所应当,若你不当成恩泽,就是给唐家招灾惹祸呀!”
唐睿一脸哭像地看向萧敏儿,见错愕惊讶的萧敏儿一镇心神,见他目光也是点头赞同,当即一懵,双目紧闭,面皮也转了红。
他很想大声告知十五年后的侯景之乱,忽觉心中一阵刺痛,便不管不顾埋首被子,尖厉喊道:“大郎知错了!"
终于,他听到阿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伸手握住他的手一拽,眼泪在眼眶子里打着转地注视着他,语重心长,继续唠叨:“大郎啊,你是我心头最痛的一块肉,为了你能建康长大,我是死了心地赞同将堡坞产业迁移,也死了开连锁客栈之心思。若没料错,当你和你老爹在朱雀台桎梏三日之刑一满,就是诏令他出征之日,是故,阿娘打算随他去汉中……”
“啊!弃了这堡坞?这……”唐睿赫然张嘴,词穷难言。
萧灵慧苦涩地笑了笑,望向厚厚布帘遮住的窗口悠悠道:“阿娘知道你年岁不大,足智多谋,更能坚持不懈地修武不辍,眼光似乎比阿娘和你老爹都要看得远,看得透,但却心高气傲。哎,若阿娘继续呆在建康,你迟早要闯下大祸……!”
“呃!”唐睿差得噎出内伤。但他仔细一想,就自己这秉性,还真有可能。
但见萧灵慧瞥了唐睿一眼,淡然笑道:“别惊讶,本来呢……我、你二姨和你老爹都已经商量妥当了,等肚里孩子降生,开年再献上曲辕犁,得了封赏就去汉中,所以,那八处准备经营客栈之房宅在重阳节后就已着手转卖……”
“对了,你应该也看到赵枪他们探听回来的消息了吧?表面看上去,都是四轮马车激起了王侯贵族们对唐家之猜忌而要借机打击唐家,其实呢,都是雪盐冲击了那些豪门利益,罢了,罢了,此处不发财,自有发财处,哎,一切都是地广人稀之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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