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科举寒门
临江酒楼的顶楼,一改苏休对此处人少的初印象。
顶楼是一个平台凉亭的设计,平台四周是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木制栏杆。
这里摆满了桌子,桌上坐满了来自各地的人。
他们操着不同地域的口音各自交谈着,或品尝美食,或举杯畅饮,欢声笑语不断。
角落里,摆放着一架古筝。
一位身着华服的貌美女子正弹奏着动听乐曲。
悠扬琴声与人们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莫名的和谐氛围。
此时,已经没有空桌了。
“今日客满,皆是贵客,只能委屈贵人拼一桌了,还望见谅。”
在苏休表示不介意后,店小二殷切地将三人迎到了一个只有一人独坐的桌前。
这是个靠栏杆的八仙桌。
只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醉眼朦胧的独酌独饮。
桌上竟没上一碟菜。
苏休问了问这酒楼的特色。
小二当即像是背贯口一般,说了个详细。
大概意思就是,这里的菜肴以临江特色为主,食材新鲜,烹饪手法独特。
招牌菜有临江醋鱼、临江豆腐、临江炖鸡等,都是临江的游客喜爱的美食。
苏休令其将特色菜都上一遍,然后来一壶独有的江湖酿。
桌上书生在听到江湖酿时,抬头看了苏休几人一眼,忍不住“嗤”了一声,遂又继续闷头喝酒。
一旁的风筠与月染柳眉倒竖,二女的手不约而同摸向了剑柄。
主辱臣死,她们身为奴婢,更是绝不容许有人冒犯殿下!
只要那人再敢有半分忤逆之举……
苏休挥了挥手,“出来玩,别摆什么架子!”
“都坐,也别给我搞尊卑有别那一套!”
见苏休瞪眼,两女乖乖落座。
十多年的陪伴成长,她们早已摸清了殿下习性。
说一不二。
若是她们不遵从,下次怕是想陪着殿下也不许了。
“嗤!”
桌上书生再次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月染忍不住,将手中剑拍到了桌子上,怒叱道:“你这人,怎地如此无礼?”
书生端详着手中酒杯,醉眼迷离,瞧也不瞧月染。
酒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这才冷笑一声,“世家子!”
语气中,满是讥讽。
“锵!——”
月染长剑拔出一半,面色霜寒道:“你这厮,可是疑我手中剑不利?”
“我等落座,一无打扰,二无妨碍,你却一而再的嗤笑挑衅!”
“再敢对我主有丝毫不敬,莫怪此剑无眼!”
月染的一番利语,加之那弥漫席间的锋锐寒意,让书生的朦胧醉眼闪过一丝清醒,脸上也挂了丝丝惧意。
抬头四顾,见周围已无空座。
周围人也都是看笑话似的瞧来,不由垂下头沉吟了片刻,继续埋头独酌。
瞧着这一幕,苏休颇为无奈。
月染哪都好,就是性子急,不吃气。
久居宫中,加之是苏休身边婢子,高高在上惯了,倒还真不曾受过这气。
苏休也不可能怪他,毕竟她也是为了维护自己。
不过,他还是强硬地示意月染不要再说话。
并与她换了个位置。
自己坐在了靠近书生的位置。
正好小二将酒与杯送来,苏休当即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向那书生。
“兄台莫怪。”
书生本已再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苏休出声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看向那推过来的酒杯时,倒是颇为意动。
苏休端起了酒杯,“我敬兄台一杯。”
受宠若惊的书生也不再矜持,端起那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闭目感受着入喉滋味。
“嘁!”坐在书生对面的月染不屑地撇了撇嘴。
良久,书生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笑意,像是在对美酒的回报。
眼中含着歉意,也像是在为方才发生的不睦一幕而追悔。
“兄台,可是对世家子有何成见?”
苏休出声,将书生肚腹中正在思索着如何致歉的措辞打散。
看着对方再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书生苦笑。
眼前这世家子的涵养,确实比自己强太多。
当然,比自己曾见过的那些世家子也强!
“寒门与世家,天然对立,又怎能没有成见?”书生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和怨愤。
饮尽杯中酒,道:“其他不论,单说这科举……”
“世家子弟买文买官,功名易得。我这寒门子却是数次落榜,任人鱼肉。”
科举!
苏休心头一动,忙再为对方倒上一杯,示意对方详细说说,并作洗耳恭听状。
“鄙人幼时,其志也不过是县中一书佐罢了。”
“但天降明君,当朝圣孙年仅七岁便创科举之制,让我等读书人有了报效家国、施展抱负的途径。”
话说至此,坐在书生对面一直没好气的月染,却是眉目一柔。
心想这书生倒也有几分真知灼见。
“科举制度,让所有读书人都仿佛看到了一条坦途。”
“可,我考了数次,却未过那乡试!”
书生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与不甘。
坐于书生对面的月染不由出声道:“你就没想过,或许是你学识不够,所以考不过?”
苏休瞪了月染一眼,后者赶忙低头,再不敢言语。
书生对此话,却是不恼,傲然道:“鄙人不才,年幼时便聪慧,三岁学画,五岁作诗,十三岁时作了一篇长文,名动一方!”
“县试、院试,皆横扫同辈。”
“学院之中,亦是科科头筹。”
话落,脸上傲然敛去,颓然浮现。
这时,坐在一旁的风筠抢先苏休一步拿到酒壶,先为他满杯,再为书生斟满。
书生也是来者不拒,一饮而尽。
“我有一富有的同乡,买的文章,过了乡试。”
“那等俗文,竟被那些无知的乡民吹上了云!”
见风筠再次斟满酒,书生再饮。
“我还有个同窗,是开国勋贵之后。”
“如今的他早已高中状元,走马上任了……”
“我不觉得他写的文章比我更强,可人家为何是状元郎?”
书生抬起头,第一次大胆地直愣愣看向坐在他面前的月染,“只因再怎么苦读,也不及旁人的半分家世。”
“人家有个好祖宗,我输得不冤!”
“科举考试,确实不难。”
端着酒杯的他,方才那具有攻击性的眼神逐渐失神,仿佛呓语似地说道:“只是寒门……太寒!”
说罢,仰脖饮尽了杯中酒。
一旁的苏休,却是沉默了。
眼前这书生的志向,或许只是一个吏员。
兴许就是自己那所谓的科举,害了他。
令其蹉跎了七年之久!
“这秀才的抱怨,却也不对……”
邻桌一俊朗的锦衣青年起身,见苏休一桌看来,举杯遥敬道:“人自出生,便不可能有公平。”
“家国律法给不了你公平,科举之制也给不了!”
“当今太孙之所以被当代读书人称之为‘圣孙’,只因这科举考试……”
“已然给了我辈一个‘相对公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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