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原来相逢非梦中
李安忆闭目之后,没有听到惊呼,也没有听到血溅出来噗呲噗呲的声音。
李安忆满耳只听得嗡的一声金属铮鸣。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星陨和另外一把剑刚刚碰撞完分开,相继落在了地上,两把剑斜插进了石板之中,就像是插在了沙子里面。
星陨剑在上,压着另外一把长剑。
白舒用左手揉着手腕,有些错愕的看着地上那把多出来的剑,那一剑从人群之外激射而来,后发先至,打在了白舒的剑上,力道大的甚至让白舒的星陨脱手而出。
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可无字剑却不一样,无字剑只要被打断,就什么都不算了,纵使现在让白舒重新握剑,再出一剑,白舒也无法用出像刚才那一刻那样完美的一剑。
刚才那一剑意足势满,堪称完美,只要斩出去,陈淼必死无疑。
见过白舒无字剑的人,没人想过去接,他们只是想躲,可随着白舒对这一剑的理解的逐步加深,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躲开这一剑几乎已经是不可能了。
可世上总没有什么东西是无敌的,就连传说中那两柄古剑,阴阳合一,天下无敌的传说,白舒都是不信的。
所以还是有人知道如何破解无字剑的,就比如说,刚才那柄打落了白舒星陨的那把凌空飞来的剑的主人。
这一剑看似无解,但实际上你只要不让白舒有机会出这一剑,那么也就不存在什么一剑平块垒了。
白舒出一剑,那人也出一剑,一切便都重新归于平静。
陈淼吓得浑身颤抖,在寒冬时节,他的整件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他看着白舒的身后,眼中露出了对生的渴望。
腾霄广场之上,静的连风声都没有,只有一阵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在白舒身后响起,不急不缓的,靠近着白舒。
所有人的目光都越过了白舒,像白舒身后望去。
白舒没有回头,他仔细观察着被星陨压在身下的那柄剑,那剑的造型和凌问儿的坤熹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不是这剑的清根处用篆书写着乾沧两个字,白舒甚至会怀疑那天他跟着宗主去剑冢封剑,是不是一场虚幻而不真实的梦。
击落白舒星陨的这把剑,叫做乾沧,于是这把剑的主人的身份,白舒便已经了然于胸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你终于要来见我了么?
那脚步声在白舒身后几步远处嘎然而止,白舒甚至能听到那人轻微的呼吸声。
白舒低头叹了声气道:“你要为他出头么?”
白舒指的自然是陈淼,身后那人再怎么说,也是剑宗的人,总不会眼看着同门惨死于剑下。
“对不起,是我没约束好门下弟子。”她低声的道歉,并越过了白舒,走到了地上那两柄剑旁,她弯腰拔起白舒的星陨,将剑递到了白舒身前。
随着她手臂的抬起,那薄纱绸缎的宽袖从她的手腕处滑落,露出了她皓白如玉的肌肤,和手腕之上一颗鲜红如血的守宫砂。
她身上散发着处子幽幽的清香,一身红衣,宛若碧落后山那年年泣血的桃花,眉眼无一不精致,容颜之上不见一点瑕疵。
这人红衣如火,发间却插着一根幽蓝色的发簪。
这一点蓝如同神来之笔!
就像是干柴堆上的一点烈火,让所有见到她的人,都心甘情愿义无反顾的燃烧起来。
白舒盯着她的脸看着,心里面却不争气的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似随意的问道:“叶桃凌?”
那女子微微点头,她发间那一点蓝也跟着晃了一下。
白舒伸手接过了星陨,目光又不自觉的落在了叶桃凌的皓腕之上。
这一刻白舒想起来了,他之前的确见过叶桃凌,就在叶桃凌的马车之中,白舒不止一次的见过这颗守宫砂和这幅容颜。
只不过当时白舒觉得那是一场梦!
只不过事后白舒把她忘的一干二净!
“谢谢你照顾我!”白舒开门见山的说道。
之前是没机会,现在白舒问过叶桃凌的名字之后,第一句话就是道谢。
叶桃凌点了点头,忽然有些羞涩的笑了:“谢谢你给我熬的粥。”
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胃,似乎还在回味那暖暖的感觉。
这两句话出口,那凝滞到了极点的沉重气氛,骤然间分崩瓦解,就像寒梅落尽之后,刚刚迎来春天的时候,碧天如扫的空中,落下的第一场细雨,洗刷着那初开的杏花儿。
其实白舒从澄湖寺泪佛之前见到叶桃凌那句“十年一剑苦,不见沙海,不葬崖棺”时,就很迫切的希望见到叶桃凌一面了。
可终究是造化弄人,真说起来,今天才是白舒和叶桃凌正式见面,这几个月以来,两人有很多次见面的机会,却都因为机缘巧合,错过了。
“可他伤害了我的亲人,不可能放过他的啊。”白舒向来小气,喜欢斤斤计较,这一刻白舒还是如此。
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一下子又被降低到了冰点,叶桃凌亲自出面,白舒都不准备买账。
实际上白舒心里在想,一个冥晦幻境,再加一道日字符,能不能让自己在叶桃凌面前明目张胆的杀了陈淼,白舒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很有可能的。
叶桃凌微抬着头看着白舒,刘海垂在额头上,莫名的好看。
“我来晚了,陈淼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么?”不知道是为什么,白舒感觉叶桃凌发问的时候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不像是在临崖小筑两人隔着门说话那般。
白舒从罗诗兰怀里接过纸鸢,抱着纸鸢面向着叶桃凌道:“纸鸢,我女儿,陈淼刚才用力的拉扯她,还想把纸鸢带走,做些坏事。”
纸鸢本来还在哭泣,但此时此刻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桃凌,不知怎得,忽然不哭了。
叶桃凌也在盯着纸鸢看,右手忽然抖了一下。
“你女儿?你成亲了?”叶桃凌有些疑惑不解,以白舒的年龄,确实不大可能生出个这么大的女儿。
白舒想了片刻,回答道:“干女儿,我捡的。”
叶桃凌身子微微一晃,突然从发间抽下那支蓝色的发簪,弯下腰来凑到纸鸢面前,轻声说道:“这个送给你。”
纸鸢下意识的伸手想接,却抬头看了白舒一眼,最终还是把头埋在了白舒的怀里,没有接叶桃凌的东西。
叶桃凌把发簪插了回去,轻叹了一声。
要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是比这声叹息更加婉转动听的了,不管是通天塔雨檐下秋雨的嘀嗒声,又或是荷花塘居外雪落在荷叶上的沙沙声,都比不上叶桃凌这一叹来的动听。
叶桃凌从地上拔起自己的乾沧,翻腕回身,轻飘飘的转了一剑。
陈淼的右手就像是熟透了的沉甸甸的梨子一样,坠落在了地上,血喷了一地,血泊之中倒映着叶桃凌的红衣。
两相衬托之下,叶桃凌的红衣显得比那鲜血还要红。
陈淼惨叫了一声,直接昏死了过去,李安忆愣了片刻,很快就跑上去帮陈淼止住了血。
叶桃凌对着白舒略带歉意的说道:“陈长老待我不错,我答应过陈长老要保他性命的,之前我看到陈淼是右手碰的纸鸢。”
“他以后没有右手了。”
“他虽然是右手执剑,但他用出来的剑也不像样子。”
“干脆重新学过好了。”
叶桃凌的模样清清淡淡,似乎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白舒看了陈淼一眼,又转过身对叶桃凌道:“好,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叶桃凌的回应来的很快,几乎是接着白舒上一句话的尾音喊出来的。
白舒看着陈淼,眯了眯眼道:“他不光学剑要重新来过。”
“他做人,也要重新来过了。”
“不然他今天不死,明天也会死,陈言诚在时他不死,陈言诚不在时他还是会死!”
“他想好好活着,就要先学会好好做人。”
叶桃凌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白舒的说法,她道:“这话我会转告陈长老的,他若是再犯什么过错,我答应你,我亲手杀了他。”
“好。”白舒深深看了叶桃凌一眼,忽然朗声道:“正巧今天诸位道友都在场,我家这个小丫头诸位也都认识了……”
白舒笑眯眯的道:“日后谁欺负她,我就和谁拼命。”
原本安静的腾霄广场一下子变得嘈杂喧闹,议论纷纷。
白舒完全可以用很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愿,可今天白舒心里情绪有些激荡,他怎么想的,就直接怎么说了。
可紧跟着叶桃凌却开口了,她一出声,那些嘈杂的声音立刻就弱了下去直至消失,她这句话就像是从泥沼中拔出来的一般。
“谁欺负纸鸢,我也不答应!”
叶桃凌的话从字面含义上远没有白舒的有力量,可实际上,叶桃凌一句不答应,却要比白舒那句拼命好用多了。
白舒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叶桃凌会和自己一起同仇敌忾,就像别人也没想过会有人和叶桃凌并肩一样。
莫渊山上,梧桐以落。
曲高和寡,有凤来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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