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知错
这注定是难熬的一晚,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一天比一天难熬。清早白舒起床的时候,已经完全整理好之前那一晚所有的脆弱情绪,依旧以一副素面冰心的样子面对陆静修。
白舒不单单是聪明,甚至可以说是绝顶聪明。以陆静修的身份,现在白舒所遭受到的折磨,都应该换成另外一个说法。
只不过是磨练罢了,白舒不怕磨练,因为白舒知道磨练之后他将要得到的东西,一定能完全回报自己现在所遭受到的痛苦。
所以白舒在想明白这件事情之后,他心里没有任何的慌乱情绪,反而还做好了跟陆静修长期抗争的准备。陆静修废这么大周折,肯定不是为了饿死白舒,而白舒也有一种独特的自尊心在作怪。
所以白舒根本不去问陆静修他究竟想做什么,那红色的小药丸究竟是什么东西,又或者是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些胃口。
白舒几乎是一言不发,只不过是在陆静修向自己展示珍馐美味的时候,由衷的称赞那么一声,尽显一个少年人所能具有的最大程度的耐心和风度翩翩。
又是一整天,陆静修带着白舒吃遍了陵武城所有的大街小巷。很多时候陆静修都是点了一大桌子饭菜,然后每样菜为白舒介绍一遍,每样菜他又只吃上那么一两口,然后再换下一家馆子。
白舒也彻底放弃了尝试进食,只是饶有兴趣的望着陆静修一脸享受的吃东西,甚至有的时候白舒还会帮陆静修斟酒,劝陆静修多喝一点。
白舒的表现,已经远远超过了陆静修心里的预期,甚至让陆静修由内而外的感觉到了一丝寒意。只不过一切都还是刚刚开始,白舒现在可以泰然自若,不代表他可以将这个状态一直保持下去。
一转眼五天时间过去了,白舒白天看着陆静修胡吃海塞,晚上闭上眼睛脑海中都全部都是那些热气腾腾散发着惊人诱惑力的美食模样。这种天天接触却求之不得的感觉,比彻底剥夺白舒的胃口还要更加可怕。
每天晚上白舒都靠着打昏自己才能够入睡,他一度感觉自己的肠胃已经变得粘稠干瘪,皱巴巴的缩在了一起,就像是要彼此粘连融化一般。
那种饥饿的感觉不单单来自于身体的渴望,更大一部分来自于陆静修给白舒营造的精神环境。
白舒日渐消瘦,面色发黄,眼窝下陷,嘴边甚至生出了疮,就连头发都毛毛躁躁的,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一个温润如玉的俊秀少年,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彻底变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恐怖模样。
只不过白舒依旧没有向陆静修开口说过一句软话,白舒就算走路是摇摇晃晃,他也坚持跟在陆静修身边,只不过走路要慢一点。白舒怕走的快了,自己会昏倒过去。
白舒就和忘月水榭中的其他人一样,该笑的时候笑,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睡觉的时候睡觉,只不过他独独少了吃东西这一个环节。
这一切都被门侍小丫头孙玫看在眼里。这一天晚上,白舒刚准备打昏自己,在混沌的黑暗中熬过这痛苦的一晚的时候,就听到了轻巧的敲门声音。
白舒挣扎着坐起了身,有气无力道:“进。”
孙玫一手拎着食盒,另一只手推门走了进来,自顾自坐在桌子前面,把食盒中香气扑鼻的饭菜端出来摆好,对白舒说道:“看你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这是我偷偷给你做的,先生不知道。”
孙玫今天扎了两个辫子,看起来俏皮可爱,那她望向白舒的目光,有着那么几分心疼。
白舒看也不看那一桌子食物,只望着孙玫的辫子,感激的说道:“谢谢孙姑娘了,只不过我吃不下去东西,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别浪费了。”
孙玫双手叉腰,气鼓鼓的道:“我好心好意可怜你,你怎么还不识抬举!”
白舒无可奈何的叹了声气,走到桌子边坐下,用筷子夹起食物就往嘴里塞,三两口就咽了下去。
还不等孙玫眉眼间生出什么欢喜,白舒就弯腰吐了出来,呕个不停。白舒吐出来的东西,除了刚刚吃下的那一口饭菜,剩下的连酸酸楚楚的汤水都没有,只是一片粘稠的鲜血。
白舒呕完之后,擦了擦嘴边的鲜血,抬眸望着孙玫,形容憔悴道:“姑娘,真不是我不吃东西,而是根本吃不下去。”
孙玫愣了半响,才帮白舒收拾着地上的食物残渣和血迹,然后忧心忡忡的问道:“那你这样下去,岂不是要饿死了?”
白舒勉为其难露出了一个笑容,温暖道:“不会的,不过是暂时难受几天,过段日子就好了。”
白舒说完沉默片刻,又歉然道:“只是可惜了孙姑娘你做的这一桌子饭菜,倘若我吃的下去的话,定然风卷残云般的打扫干净。”
白舒说完又是歉然一叹,看看孙玫又看看饭菜,突然捂着肚子痛苦不堪的摔倒了在了床上,疼的打起了滚来。
孙玫吓的连忙上前扶起白舒,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孙玫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只等白舒疼够了以后重新稳定下来,孙玫才问道:“你究竟是得什么病了啊。”
白舒出离的沉默,半天才安慰孙玫道:“有你家先生,我出不了什么岔子,别担心了。”
孙玫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先生确实厉害。”
随后两人相继闭口不谈,就在白舒准备闭门谢客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孙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低着头哭了出来。
白舒便问她:“孙姑娘怎么哭了。”
孙玫断断续续道:“我…我想起你和你的妻子,还有…还有你们现在的遭遇。”
白舒善意的笑道:“痛苦和分离都是暂时的,只是为了更加美好的相聚和生活,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努力罢了。”
孙玫显然不理解白舒这番话,她继续说道:“还有你都这个样子了,最先想到的却是安慰我,不让我觉得这一桌饭菜是白给你做了。”
孙玫不解的望着白舒道:“为什么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顾得上别人呢?”
白舒想到自己这一辈子遇到的,对自己好的人,或者是受到过自己照顾的那些人,笑着给孙玫解释道:“因为我是那种很坚强的,不要别人安慰的人,所以我可以独自面对所有的痛苦,却不忍心让别人承受一点点的不愉快。”
白舒苦笑道:“而且再难熬的时光,不是也总有过去的那一天么?只是需要你耐心一点儿,再耐心一点儿。”
之后孙玫提出来要留下照顾白舒,却被白舒轻飘飘的回绝了。一个人痛苦已经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若非万不得已,绝对不应该再拖着另外一个人陪着自己。
白舒的自私也体现在这一方面,白舒只希望别人和自己同甘,却从来没想过要谁跟着自己共苦的。
从那些喜欢白舒的人角度来看,这是无比自私的。但从一个公正的角度而言,这是白舒难得的无私的一面,是白舒身上熠熠生辉的闪光点。
孙玫离开之后尽管白舒肠胃里面还是难受的令他痛不欲生,但至少白舒心里面稍稍好受了一些。
像白舒这样的人,不管是和谁,都能轻而易举的成为好朋友,然后或可更近一些,成为兄弟或者是情侣。
以前白舒不是太确定这一点,以至于常常会使别人误会。所以白舒现在才一口一个我妻子,会说董色如何董色如何,他不想自己的这种独特的魅力,再次引发什么难以收拾的误会。
人总是这样,身子越脆弱的时候,心思最是细腻,胡思乱想之中,白舒却想越多,很多白舒从来没有注意到过的事情,都变得逐渐清晰明了起来。
尤其是这一次白舒气海被毁的这件事情。白舒之前都以为是因为自己和叶桃凌相处的太久,把叶桃凌当成了亲人,所以才会那样的在乎叶桃凌,以至于为叶桃凌失去了理智。
但现在细细想来,其实叶桃凌险些被炼成星辰,不过只是一个契机而已。真正的原因是因为白舒自己的实力越来越强,他说话做事的底气就越来越足,从而变得盲目自信起来。
而且受白访云和凌问儿的影响,白舒接触到了很多天启境界的高手,比如宗主和观主,比如方倩和渡空。
这些都是对白舒很宠爱的长辈,而白舒也确实有机会掌握太虚、剑宗和魔宗的很大一部分势力。这给了白舒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这也不怪白舒,换了世上任何一个人,走到白舒现在的位置,在诸般诱惑之下,还没有败下阵来,这本身就变成了一件值得令人得意的事情。
给我太虚我不要,给我叶桃凌我还不要,没人知道白舒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也没人知道白舒究竟知道多少。这种超然感和优越感,才是白舒一点一点变的膨胀了的根本原因。
其实真说起来,星院杀叶桃凌无可厚非,星院杀不了叶桃凌,拿叶桃凌一把乾沧更不算什么过错。
偏偏白舒不依不饶的要把叶桃凌乾沧抢回来,还用了那种激进的手段。要知道当时叶桃凌都劝白舒不要这样,可白舒为了一些莫须有的情绪,甚至都没有顾及叶桃凌的感受,还是偏执的选择了那样的办法。
这本身就是白舒的错误,也怪不得凤霞山上的易癸。人总要学会自己承担犯错之后的责任,不管是气海被毁修为尽失,还是现在承受着这种非人的折磨,像白舒这种人,都不可能有任何怨言。
陆静修隔水望着白舒不燃灯火的屋子,心里却冰凉如雪。因为他根本没想到白舒可以坚持这么久,还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倘若白舒一直如此的话,那他这个性子,给谁去磨,都磨不了了。
正在陆静修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忽然隐隐听到了白舒自言自语的声音:“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这话听真切后,陆静修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这才安安心心的回了床榻上,继续打坐修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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