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想家
一夜已过,大山里的清晨薄雾蒙蒙,晨霜挂满了众人的衣角,每一片腐竹枯叶,都被雪压的实实在在的,天地间一片苍茫。
众弟子都陆续的醒了过来,此时此刻,雪已经小了很多,连风都不怎么吹了,但由于接连下了一夜的雪,雪已经积的很深,连走路都有些不好走了,每一个弟子从歇脚的地方站起来,都像是从雪窝子里面钻出来一般。
没有早饭吃,也没有办法洗脸,一早起来的众人满身的疲惫,个个红着眼睛,哈欠连天的,话都不想多说,只面面相觑的坐着,蹭着篝火的余温。
萧雨柔还在白舒怀里睡着,众人见萧雨柔的样子,或多或少都有些羡慕,在昨晚的那种寒夜里,能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不管不顾的睡过去,实在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情。
就像每个人幼年时期都会在自己长辈的怀里酣然入眠一般,时间虽然过的久了,但那种温暖安心的感觉,却始终不能忘却。
少顷,在众人暧昧眼光的注视下,萧雨柔终于动了动身子,在白舒怀里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又温存了一会儿,才在听到有人活动的声音之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着,周围的环境有些发暗,让人有些颠倒黑白,判断不出现在的大概时间。
萧雨柔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她揉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赖在白舒的怀里。
萧雨柔连忙从白舒的怀中跳了出来,羞红了脸,自己一个人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将脸深深的埋在了膝盖之中。
只有在那种寒夜,在自己身子最虚弱的时候,还要先把眼睛闭上,萧雨柔才有勇气做那种事情,如今一夜已过,却是到了梦醒时分了。
萧雨柔除了觉得着了火一样的羞涩以外,更多的则是有着一种淡淡的失落。
试问人这一生能有几个这样可以让人不管不顾的寒夜?
“雨柔,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足足睡了六七个时辰,我连你的一半时间都还没睡到呢,你却起床起的比我还晚。”元幼晴凑到了萧雨柔身边,拍着萧雨柔的肩膀说道。
萧雨柔头都不敢抬起来,她在想如果自己和白舒不是师兄妹的关系,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情侣,那该会有多好。
因为如果是后者的话,萧雨柔绝对会理直气壮,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一份得之不易的甜蜜。
可偏偏两人就是师兄妹的关系,那么毫无疑问,昨晚两人的所作所为,就有些越界了。
在这种一筹莫展的情况下,羞涩到没脸见人的萧雨柔是众人仅剩的安慰,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一连串的让人头疼的问题。
这种天气马儿也受不了了,跑不起来,连人都没有饭吃,也认不清准确的方向,更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敌人追赶上来,这种没着没落的感觉,简直能把人逼疯。
就连徐慕灵和陈词都有些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白舒起身吃了几口雪水,恍惚中又想起曾经和董色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人生总是如此的相似,从那个山洞出来之后,白舒就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再吃到雪水这种东西。
白舒理了理思绪,捧起雪花在脸上揉了揉,稍微精神的一些,眼角却止不住的一下一下的跳。
白舒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来道:“诸位,这次都是我不好,连累大家了。”
白舒说罢一揖到地,久久没有起身,这种歉疚感,不是光靠言语就能说的清楚的。
“起来,起来,你这个样子好像显得我们如何小气一般,又没人怪你。”元幼晴捏了一个雪球,一下子扔在了白舒的背上。
白舒这才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无可奈何的道:“我要早知道这么危险,我肯定就自己走了。”
元幼晴立刻就不高兴了,撅着嘴道:“你这个人吧,有时候又好又帅又善良又温柔,但有的时候,你特别讨厌你知道么?”
白舒有些不明所以,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元幼晴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做什么事情老是想当然,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你以为你很潇洒对么?”元幼晴颇有些不屑。
“你知不知道其实你不在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担心你!”元幼晴这句话出口,自己就先变的有些委屈了。
白舒刚要说话,就被元幼晴吼了回去:“你别说话,听我说完。”
白舒耸了耸肩,只好闭上了嘴巴。
“包括现在也是,我们明明是同门,你却好像要跟我们划清界限一般,说一些什么拖累了你们,不应该和你们一起走之类的鬼话,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们?是我们不配你和白舒并肩患难么?”元幼晴气鼓鼓的瞪着白舒说道。
白舒连忙解释道:“幼晴师妹你误会了,遇到这种事情,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你们对我的好,我全都记着。”
白舒顿了顿,声音有些梗塞:“我…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跟着受罪,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我心里是真的过意不去,我白舒不怕死……”
白舒顿了一顿才道:“我怕就怕,你们受到伤害…因为你们真的不了解,那些异灵者都是些什么货色。”
元幼晴似乎是还比较满意白舒的这个解释,很快收了脾气,转过来安慰白舒道:“你别怕,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们都会站在你身边的。”元幼晴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眨不眨眼的望着白舒。
其他人也相继安慰起了白舒,没有因为一夜的奔波而对白舒产生什么怨气。
至此白舒心里才稍稍好过了一些,今天若是董色陪着白舒吃苦受罪,白舒心里虽然会更加难受,但是他绝对说不出一句抱歉的话来。
因为白舒心里清楚,这些太虚观的弟子都不欠自己什么,更不应该跟着自己冒险。
“我给你们说说我和那些异灵者的过节吧。”
白舒这句话说完,元幼晴立马拍手道好,她在青竹的院子里面的时候,就想要问白舒这个问题了,不过总要白舒主动说出来,才像回事情。
当下白舒隐去了纯钧和承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燕北荒原之上,那些散修的生活,和那些异灵者做的事情。
若不是白舒亲自讲述,众人永远也不会知道燕京之北,莽莽荒原之中,还有着一群修行者,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燕北有雪,也有狼,有散不开的白雾,和冻不凝的冬河,更有着那些糟心的事情。
听完了白舒的讲述,众人各有感触。
“白师兄,燕北真的有你说的那么惨么?”红豆一出生就在太虚观,他甚至连吃不上饭的人都没见过,白舒所描述的那个燕北,他更是很难在脑海之中形成一个清晰的印象。
白舒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说的有多惨,燕北那种地方,你去亲身经历一下就知道了,那种苦闷和绝望,根本用言语形容不出来。”
白舒说的就是马怜儿哭的快断了气,柴老在黑暗之中吧哒吧哒抽着旱烟,炭盆中烧着没有温度的柴火,全村人无可奈何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那种气氛。
苦闷压抑到了极点,怎么看都是绝望。
“以他们那种实力,去猎杀荒原狼都不一定能成功,可他们宁肯尸体被狼吃掉,也不愿被异灵魂夺走,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朝不保夕的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白舒闭了闭眼,那一天大半时间都是黑夜的燕北,在白舒的脑海之中,依旧是那样的清晰。
“所以你就帮他们杀了很多很多的异灵者么?”徐慕灵听了半天,终于问了白舒一句话。
白舒点了点头道:“差不多都被我杀干净了,我刚回队伍那会儿,虽然表面看起来是很平静的,但实际上那段日子我经常会做噩梦,整晚的睡不着觉,手常常也会莫名其妙的发抖,只有陈词师兄看出来了,我沾惹了一身的杀气。”
经过了一晚的休息,陈词的视力已经恢复了大半,他靠在树下安静听着,闻言忽然说了一句:“若没有那些被你杀掉的异灵者,你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画出那半道杀字符。”
白舒也极为认可陈词的这个看法,补充说道:“没错,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但黄俊师兄从没杀过人,他却也会用杀字符。”
张敏看了白舒一眼,有些可惜的道:“所以你想说,黄俊画出的那半道杀字符,靠的是天赋么?”
“没错。”尽管白舒觉得自己不比黄俊差,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符道之中,黄俊还是现世之中最有天赋的那个人。
提起黄俊,众人都变的有些意兴阑珊了,黄俊漫山遍野的跑的时候,人们都喊他黄痴,看他笑他,却在不知不觉之间,也将他视为了太虚观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道风景,如今黄俊走了,众人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像黄俊一般痴情了。
明明是符道天才,最后却为了描摹那淡雅如兰的女子,硬生生的变成了丹青大师。
黄俊放弃了修炼,甚至是放弃了追索令人着迷的天道,只为了和罗诗兰多那么一点点的交集,有人说他这样做不值得,但别人又不是黄俊,谁又能说黄俊这样做真的不值得呢。
这世上向来就只有愿不愿意,没有值不值得!
提起杀字符就想到了黄俊,提起黄俊就想到了莫渊山,于是在这个天光不明的清晨,众人在寒冷的深山之中,第一次的这样的想家了。
洗剑池旁边的杨柳,不知道枝条上还剩下几片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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