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五章 火烧连营
宇文迪见他为了自己屡次以身犯险,颇为感动,又道:“闵哥现下可好?他可有书信捎来?”柳别离道:“我与他匆匆一晤,大家救你心切,不住催我前来。因此只取了金笛便走,并无书信捎来。”宇文迪刚想要说什么,柳别离抢道:“我在此地不便久留,这就要返回建康。姑娘既拿到金笛,还望早日将宝藏献给赵王,也好放你早日回去。我们大家都在司徒府盼你归来。”说罢,身子一缩,潜首逃去,消失在茫茫夜深之中。宇文迪拿着金笛,想起张闵此刻不知在做什么,心中柔情百转。忽然,双手在笛上细细抚摸一阵,心中大吃一惊,暗道:“闵哥身上那根金笛,原是黄有道之物,笛身刻有‘惊月’二字,是以又称惊月笛。这根金笛虽然也是纯金所铸,大小轻重与之一般无二,只是少了惊月二字,否则几可乱真。看来柳公子根本没去建康,自然也没见着闵哥。那他何以要说这等大谎?又何以能逃脱这重岗叠哨的赵军大营?”联想起前后许多情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莫非他从一开始便是赵王派到我们身边的密探,一直跟随我们北上南下,直至此次灭法挟我归赵,他见时机成熟,这才佯作自己舍身前来救我,实则欲套出越王宝藏讯息。唉,虎生犹可近,人熟不堪亲。我自诩思虑周全,却不料百密一疏,不曾想到强敌易灭家贼难防。当日我们自樊良湖归来,孟嘉先生以飞鸽传信知会桓大将军和司徒府,想来也是他将消息透露给了石虎,才教灭法前来截住我们。此事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看来,全对上了。”随即暗叫:“不好!闵哥他们一众人还不知道此中内情,倘若柳别离见在我这里得不到便宜,转而假我之名去套闵哥口实,那便遭了。”思来想去,不知如何知会张闵众人,急得五内如焚。
柳别离回至军医营,一面将养身体一面静候佳音,想到宇文迪即将献出越王宝藏,而自己亦将完成任务归回赵国,不禁洋洋得意。
此时已是菊月时节,时有北风呼啸,天气渐渐转凉。宇文迪挂念张闵众人被柳别离所骗,连日来愁眉不展,苦思化解良策。这一日,天高云淡,北风肃杀,宇文迪不禁打个寒颤,将衣裳裹了裹紧,只见囚笼外几个看守军士衣着单薄,正自不住搓手取暖。她正觉无奈,转眼瞧见身后不远处的粮草营,忽然俊眉一扬,计上心来。及至傍晚,那风吹得更紧,寒意也越发甚了,宇文迪见看守军士瑟瑟发抖,笑着朝其中一人道:“如此天气,小哥何不加件衣裳,当心冻坏了。”那军士是个为首的机灵人,见她问,便道:“哪有多的衣裳?当初大军南下时,只道一鼓作气拿下建康,因此随军没有预备冬衣,只望进入建康城中获取。谁承想与晋军隔江对峙起来。如今局面胶着不下,还不晓得何时能回家呢。”宇文迪笑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自古领军作战,必先预备充足衣食草料,此乃为将者的基本要领。如今因己之失而教兵士受苦,正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那为首军士原本只想发泄一下心中不满,却不愿旁人来指斥自家官长,便道:“你这女囚,话忒多了些。再要胡言乱语,莫怪我手下无情。”宇文迪笑道:“小哥勿怪,我也是为你等着想。”桃眼一转,道:“我有个法子,可教咱们都不受冻。只是需要小哥帮忙才行。”那为首军士道:“什么法子?只要能让我这几个兄弟不受冻,我愿意帮忙。”宇文迪笑道:“劳烦小哥去给灭法大师传个话,就说我要几坛好酒,请他务必惠赐。”那为首军士道:“灭法大师乃我大赵第一高僧,岂是我等无名小卒等闲能见的,何况还是向他老人家索要东西,当真是天方夜谭。”宇文迪轻轻一笑,“小哥只管去,倘若不成,甘愿受罚。”那为首军士曾见过灭法和她谈笑风生,暗想此事亦非绝无可能,又见其它几个军士不住催促道:“大哥不妨去试一试,成了大家都有酒吃,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挨顿臭骂,也值了。”为首军士想了想,一咬牙,道:“好,兄弟几个在此看守,我去走一遭。”说罢去了。
半刻后,只见他提着四坛酒回来,笑着朝宇文迪道:“姑娘真是神机妙算,灭法大师不仅赏了四坛好酒,还给你捎来一件狐腋大氅,并说道:‘老衲照顾不周,请姑娘不要见怪’。”其它几个军士见有了酒,都欣喜若狂,纷纷朝宇文迪道:“多谢多谢。”宇文迪接过大氅穿了,顿觉暖和起来,将酒坛打开,自倒了一碗,道:“我量浅不能饮,只一碗御寒足矣。剩下都拿去给你们弟兄罢。”为首军士忙笑道:“那就多承姑娘美意了。”欢天喜地拿起四坛酒与那几个军士就地饮了起来。只片刻间,一坛酒已经喝空了。宇文迪瞧着囚笼外几人你一口我一口地争相痛饮,暗暗发笑。不大一会,又一坛酒空了。再看那几人,已经个个面色红润,醉态百出。为首军士又打开一坛,两番轮饮下来,几人已经头重脚轻,迷迷糊糊了。宇文迪见状,知道时机已到,于是笑道:“如此滥饮,易醉而无味。不如咱们划下个章程,大家依例而行,赢者吃敬酒,输者吃罚酒,也是个乐趣。”几人正在兴头儿上,齐道:“好极好极。”宇文迪道:“既如此,取一支火把来,我来做令官,你们依次举着火把从囚笼处跑至那边大营处,再折返回来,用时最短者胜,最长者输。”说着指向身后不远处那座大营。几人皆道:“好好好,咱们便来比试比试,看谁吃敬酒谁吃罚酒。”说罢取来一支火把,几人斜斜歪歪的依次排开。第一个人上前拿起火把,只听宇文迪一声令下,踉踉跄跄跑朝前跑去,仿如鸭步,又似鹅行,跑至那座大营前,不由打了个酒嗝,转过身又往回跑,好容易回至终点,一头歪倒在地,宇文迪胡乱报个计时。第二个人接过火把,听见一声令下,急向前冲去,只是脚下软得不听使唤,将至大营跟前,脚步颤颤巍巍,几欲扑倒,最终蹒跚而回。宇文迪暗叫可惜,亦胡乱报了计时。第三个人接过火把,宇文迪正要下令,忽听那为首军士道:“前方那座大营,是何所在?”宇文迪一惊,以为计谋被他识破,正欲辩解,又听他道:“那是建康城,里面坐着皇帝老儿。哈哈哈,待老子前去破了那城,擒了南朝君臣。”说着一把抢过火把,仿佛大刀一般左右一劈,那火把愈发烧得焰烈,他也不等宇文迪下令,自朝前方大营跑去。只是跌跌撞撞,身子前仰后合,全由不得自己,堪堪跑到大营跟前,脚下一个趔趄,直扑向前,那火把正中在大营上。此时一阵风来,那火把呼呼烧起来,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只顷刻间将大营烧成一座火山。众人来救时,哪里还救得下?原来这座大营,正是赵军粮草辎重所在。
这一把火不仅烧掉了军需物资,也烧掉了石虎灭晋的最后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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