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恒 十七章
这个“他”，莫非说的是我？
应该不是吧。
但结合语境，似乎应该说的就是我。
但是，但是怎么可能呢？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我……
“……天下也只有肖恒死心眼到那种程度，”夏明修接着说，“被你虐成那样还对你死心塌地。你们两啊，极品，绝配。”
肖恒的话，那就是我了。
可是，如果是真正在说我的话，为什么洛予辰不仅没有愤怒没有反驳。
反而就这样默认了？
夏明修说洛予辰喜欢的人是我，洛予辰淡定脸表示同意。
我看着他们，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包括我现在这个幽魂状态，还有那之前的一切一切，都是一场极其荒诞不经的梦。
剧情太可笑，我几乎已经快要笑醒了。
这算什么？
这么轻易地，我生前最爱的那个人，突然就变成也喜欢我的了？
曾经祷告了无数次的美梦成真，却非得是以这种方式实现？
我不明白。
三个月前冷酷无情恶言相向逼我搬走，当着我的面和夏明修大秀恩爱；两个月前还不准夏明修在他面前提我，厌恶到毁尸灭迹甚至把我留下的照片全部烧掉；现在又改口了，说那是喜欢？
那些……是喜欢一个人会做出来的事情吗？
什么叫喜欢？那算什么喜欢？
喜欢就是可以毫不留情把我逼上绝路吗？
我有些荒唐的一生。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感觉到愤怒、欲哭无泪。
洛予辰可以恨我。
可以厌恶我，可以鄙视我，可以不屑我。
是我强迫了他的感情，对不起他在先。
但是，他不可以喜欢我。
如果他对我哪怕有千万分之一我对他满怀的那种只要待在对方身边就能感觉到充实和幸福的感觉，他都是十恶不赦的那个人。
十年。
天知道在他身边，我过得多痛苦。
天知道我忍了多少委屈和酸楚，在他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自欺欺人地祈求一点点怜悯和关注。
十年，我如常地生活在他身边，内心却一天天在沉默中逐渐枯萎死亡。
最后的选择，从来不是什么一时冲动——从彻底认清能继续待他身边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的那天起，灰败的绝望就一天一天渗透骨髓。
甚至一度我几乎是神经质地每天早晨起来，都期待那天可以成为我整个生命的尽头。
那样最起码，在死去的时候，还在他的身边。
还没有被赶走，还强占着那岌岌可危的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位置。
我是真的好喜欢他。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也懒得再去纠结。
仿佛我是被一种叫洛予辰的东西给彻底魇住了。
而他就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我在那暗无天日的彻骨绝望里根本喊不出丝毫声音，只能一点一点任自己被活生生地吞噬、溺死。
之间我也曾尽力试图求救、尝试讨饶，可他根本看不到。
我承受的所有辛酸和数次彻底的崩溃，他也统统不知道。
在那样绝情的分手之后，他没有任何资格说他爱我。
他不能……直到现在才说他爱我。
……
……
家里没有神龛一类的东西。
所以夏明修就把那些平安符用一块丝巾包了，收在柜子里。
直到今日，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终于不能再昧着良心说夏明修是虚情假意。
他明明很难过，但是还是宽容笑对没心没肺的洛予辰，像一个知心好友一样处处帮他。
而私底下都苦到心里，都不能有一句怨言，这种感觉曾经的我实在太清楚了。
一切仿佛倒置了。
似乎现在的我，成了十年前的他，而他成了十年前的我。
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不减么？
那我和夏明修这到底算什么？洛予辰的红玫瑰与白玫瑰？
现在是墙上的蚊子血变成了心口的朱砂痣，而床前明月光变成了衣服上的饭粒子？
简直是没事找抽。
我开始不相信了。
什么喜欢？洛予辰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一向如此任性妄为，因此在他身边的人，多半最终都只会被他伤害。
如果我没死，如果他找回了我，谁知道过几天会不会又反复无常呢？
好在已经不存在那样的如果了。
我已经不在了，而夏明修，他应该学会珍惜才对。
……
春节对明星们来说也是不可能放到假的日子。
从初一到初五，洛予辰和夏明修每天忙于参加各种娱乐节目，在镜头前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娱乐观众也娱乐自己。
洛予辰的新专辑在发售之前，那首新创作的歌就已被作为提前曲目在电视和电台循环播出。
有时走过大街，整条街都弥漫着那种淡淡的温暖和哀伤，尤其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听得直让人心里发酸。
洛予辰理所当然也被拉到了电台，讲述这张新专辑背后的故事。
“创作的过程中，有遭遇什么困难吗？”
女主播柔和的声线通过麦克风，传给所有在关注着他的人们。
“没有。”洛予辰微微笑着说，“多亏所有工作人员的努力，专辑的完成得很顺利。”
“现在听众朋友们都很想知道，你临时添加的新歌《悠久的回忆》，创作它的契机是什么呢？”
洛予辰明显有些局促，定了定，脸上的表情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般，继而用沉稳的声线说道：“那首歌，是我和一个好朋友年少时候的回忆。”
只是和一个好朋友年少时候的回忆而已，说出来也需要那么艰难吗？
“回忆啊，”女主显然也不相信他的说辞，笑道，“一定不只是好朋友那么简单吧，那首歌怎么听都是在说爱情啊，不，或许更确切地说，是在说初恋吧。”
初恋？
经过这样的提点，这么想来，那的确是初恋的意境。
怪不得明明温柔，却又让人莫名心碎，融在其中的来自灵魂深处的酸甜与涩然，我早该想到的。
都说初恋是没有结果的。
因此那转瞬即逝的灿烂反而做到了永恒。
我的初恋就是洛予辰，深知其害。
“年纪小的时候，爱情和友情，有时是很容易弄混的……”洛予辰轻笑，目光飘得很远。
“怎么会呢？”
“不只是这样，有时候爱情也会和其他的很多感情弄混，等之后发现了，说不定其实已经……”
此时此刻，只有女主播能看到洛予辰脸上略显温柔的表情，不禁微微震惊。
“也就是说，这首歌确实是写给心上人的吧。”
她几乎已经确定，循循善诱。
洛予辰微垂眼帘，点头承认了。
我一直认定洛予辰的初恋是夏明修。毕竟我十三岁就认识他，在夏明修之前，他应该对恋爱这个东西还没开窍。
可这首歌里描绘的场景，却是校园、是邻家，仿佛是写给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恋人。
可是，有那样的人么？那个时候，他的身边不是应该只有我而已么？
“那么，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明明难得大明星露出了不同寻常的一面，但广播台的女主播并不太愿意不停地挖新闻，她们懂得以平缓的步调，持续那种闭上眼睛才能感觉到的宁静和美好。
“他……很认真，很安静，有时候很傻。”
洛予辰又想了想，没有想出其他的什么，就又微微笑了。
女主播歪歪头，看她的眼神好像很不能理解洛予辰的品味似的。
很认真很安静有时候很傻的人……是我。
夏明修比较活泼，和“安静”一词关系不是很大。
很认真很安静有时候很傻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辈子，还能等到洛予辰有一支歌是为我写的。
我其实想笑，但是心里只不断涌上疼痛的酸楚。
“那个人有些像是酒，”在淡淡的歌声背景中，洛予辰又突然开口，“时间越久，就越是醇香，让人欲罢不能，等到发觉的时候，已经沉醉其中不知多久……”
温柔的话语和着淡淡的歌声从电台传出。
在下午五点那个临近黄昏的时间，每一个字都轻柔却扣人心弦。
我转头看窗外，今天的夕阳格外的灼眼，红得好像要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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