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天命而今知不知
文昭的行刑日期被延缓了，因为尹礼的“从中作梗”，他想让她撑到燕王殿下和李澍得胜归朝那一日。李文昭侧着身子躺在软软的稻草上，朝斑驳的墙咧出一个笑容来。说实话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身体一日比一日乏力，咳嗽剧烈得好像随时可以要了她的命，双腿好像犯了湿寒，一到夜里就开始痛得发酸，除了这些身体上的折磨，还有不知时日的寂寥几乎要把她逼疯了。
“入春了吗？”这是她近十日说的唯一的一句话，狱卒来送饭时文昭这样问。
“桃花开了。”
文昭不明白尹礼为什么要救她一命，说起来尹礼能够“从中作梗”，大理寺能够法外开恩一定是因为皇上的默许吧。皇上应该还惦念着她的好。
大嫂好几次来探望她都说要写信告诉李澍，让他想办法救文昭。文昭都劝住了，凉州的情况，她在狱中时常听值班的狱卒谈起，李澍应该也是自身难保了。
想着喉咙里面的恶痰又在作祟，文昭又咳起来。
“诶！你是怎么进来的！”她的咳嗽引起旁边的一个罪犯的注意。
文昭抬眼看他，一个大胡子的中年男人，头发跟自己的一样杂乱，这么湿冷的地方他身上竟然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文昭眯起眼睛，这世间上阴暗的地方果然比自己想的跟惨淡。
“我杀了人•••”文昭缓缓开口。
“我也杀了人，你杀的谁？这个地方杀一般人可是进不来的，小爷我替天行道把一个强抢民女的官少爷杀了！你说我做错了吗！”
文昭摇摇头，“你没错•••”
“错的是他妈这个世道！”男人低骂了一句脏话。“你什么时候死？”
“不知道，或许今天，或许明天。”
“姑娘，我明天，小爷我先去下面等你，到了黄泉路上有人作伴，我可以保护你。”男人开口，口气里面没有忧郁，也没有什么赴死的决心，好像要去另一个完美世界一样的豁达。
文昭坐起来，对他微笑着，文昭突然也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义还有什么。
第二天午饭后，文昭亲眼看着那个中年男人被狱卒押出去，她只是像往常一样猛烈的咳嗽着，一言不发。
“等一下。”男人突然喊了一句，人之将死，狱卒们都停下来。
男人回过头看着端坐在地上的李文昭，“姑娘，我还有一个妹妹，她小时候被卖到李国公府去做丫鬟了，如果你能活着出去你能帮我把这个送给她吗？”
李国公府？文昭费力的慢慢爬起来，走到栅栏前面，接过男人从怀里掏出来一条手帕，上面的牡丹花绣纹已经泛黄了，她见过的任何一条手帕都比这一条贵重。“她叫什么名字？”文昭害怕他知道他眼前这个囚犯就是国公府的小姐。
“沉香，沈沉香。”
文昭手里面突然用力收紧了手帕，垂头去抹泪水，她这才知道沉香姓沈。
“你和我妹妹年纪相仿，如果出不去，那就当做一个念想留在你身边吧。”
文昭用力点点头，“沉香看到这个应该会很高兴的，我一出去就去国公府找她•••”
“好。”男人说完就跟着狱卒走出了天牢。
沉香•••她竟然从来没有问过沉香家在哪里，姓什么，还有什么家人。文昭抱着那条手帕嚎啕大哭起来，沙哑的哭声从喉咙里面溢出来，像沉闷的锯子在工作发出的声音一样难听。所有人都在离她而去，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把聪明写在脸上，都是因为她的到来搅乱了原来的秩序。
究竟为什么？
她问了自己很多遍。
到头来她还是没有勇气说再见，总是一遍遍的错过。
哭累了，文昭就失去了意识，病痛齐来让她昏睡了很久，重新获得意识是被一桶冷水浇醒的。文昭眨眨眼，眼前的人穿着华贵的宫装。哗啦•••又一桶冷水浇下来，泼水的狱卒大吼道：“皇后娘娘在此，你还不清醒吗！”
“桃花谢了吗？”她喃喃的开口，她想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姑娘莫不是想装得痴痴傻傻混淆视听？”皇后说着慢慢坐下去，一张太师椅被搬到监牢里面来。
文昭用力爬起来，三跪九叩行了一个大礼，“罪奴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你害死了本宫的皇孙、儿媳，如今却还安在世间，你的心会痛吗？”皇后眼神撇下来，不屑、嘲讽。
文昭还是趴在地上，额头抵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姿态不堪得难以入目。
“会•••娘娘不如赐奴婢一死。”
“你胆敢拿皇家沽名钓誉是想到了有那么多人要保你的命吧？”皇后冷哼一声，她不止一次去御书房请皇上下旨即刻处死李文昭，皇上都以李家世代功勋卓著为由推辞，但问道打算如何处置罪人时，皇上又只能说等候发落。
“奴婢不敢•••”
“不敢？你知道现在市井如何评说吗？李氏女乃知天命也•••你知道吗？天命？”
“奴婢不知。”
天命？文昭不禁唏嘘，她若是知晓天命又怎么会在此？
“民间还说，得李氏者得天下•••”
“娘娘恕罪，这些不过是市井流言。”
“给本宫打，造谣生事！沽名钓誉！”
皇后的话音未落狱卒手里的麻绳一般粗的鞭子就招呼下来了，文昭本能的抱住头闭上眼睛，鞭子抽下来，皮肉之痛已经超过她所想象的范围，文昭咬着牙，密密麻麻的汗滴不满额头。火辣辣的痛提醒她，后背此时已经皮开肉绽了吧。
“好了。”皇后抬手喊停，“李文昭，你死不了。”说完带着一众侍从摆驾离开了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
还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来折磨她，倒不如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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