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昔日戏言身后事
尹礼很快写了信，不过不是送去给晋王的，而是送去给锦州刚刚登基的新帝和李文昭的。信写好了，土匪头子也按照约定每日三餐的伺候着他和张大人，还好有尹礼，张大人本来都苍白下去的脸色才渐渐红润起来。
沈移带着人马冲进山寨的时候是半夜，外面满是喊打喊杀的声音，火光从地牢的天窗上照下来，只听见头顶上有一个声音大喊道：“来人！尹丞相在这里！”
尹礼猛地睁开眼，坐起来看着一边已经醒过来靠在黄土墙边的张大人，又朝地牢外面喊：“沈将军！本官在此！”
“尹大人只管走吧，告诉晋王，给老夫一把匕首即可。”张悬靠在墙边上，他此行的目的就是避开晋王耳目去锦州迎新帝回京，他本是言官之首，若是他去到锦州，只要晋王还怕日后千古的骂名，必会退兵。可如今身在这土匪窝里，即便是活着走出去，性命也是在晋王的手里，倒不如了结了性命，才不负忠义。
话说到这，尹礼正想说什么，地牢的门就被劈开了。沈移带着几个士兵涌进来，“尹大人受苦了•••张大人？晚辈见过张大人。”沈移疑惑为什么这个张悬会在此。
张悬转过身不看他们。
“你们几个，扶张大人出去。”沈移赶紧吩咐道。
几个官兵走近张大人的身，说是扶，不如说是押出去。张大人刚刚被押出去，沈移就问尹礼，“张大人何故在此？”
“他想去锦州迎新帝，官道都是你的人，只有行山路，谁知道路上被劫了。”尹礼轻描淡写的说完便往外头走了，在他眼里，沈移不过一介武夫，又出身寒微，若不是司马衍和李澍都死了，凉州兵权哪里轮得到他。
沈移跟着走出来，大笑道：“这老匹夫不会以为凭他那张嘴可以让晋王殿下退兵吧？”
“哼•••”尹礼冷笑，“哪一代帝王不怕言官？昔日高祖皇帝秋山围猎，费用奢靡，言官刘贺上书，说高祖是昏庸之主，高祖恼怒杀了他，后来史书里面怎么写？乃滥杀忠臣也。”
“既要做贼子，难道还期待着可以百世流芳吗？尹大人可不要忘了，你自己恐怕也要留百世的骂名。”沈移揶揄的说完便招呼手下的人牵马来送尹礼走，他要留下来收拾好这里。沈移转身便一声令下杀了所有的土匪，他本来就是靠命博来的平步青云，如今晋王需要他，若事成，他才不在乎遗臭万年还是百世流芳。
尹礼和张悬坐在一辆马车上，张悬依旧戴着脚镣，头发凌乱。尹丞相却又是那个衣冠楚楚的尹丞相了。尹礼上了马车，队伍才慢慢走动，马车开始颠簸起来，张大人原本轻轻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看见尹礼便惨淡一笑。
“张大人还想去锦州吗？”
“现在不正是去锦州吗？”张悬不看他。
“张大人何必呢？”
“一个张悬死了，还有御史台千千万万的言官，本官不惧死。倒是晋王殿下，他不惧流言吗？”
尹礼从衣兜里面把钥匙拿出来，替张悬打开脚镣，抬头说道：“晋王殿下已经回京去请皇贵妃了，新帝乃孝子，若是皇贵妃劝解，张大人以为如何？”
“你们•••”张悬咬牙，却不知说什么好，他知道若是晋王以皇贵妃为要挟，逼新帝禅位，新帝别无他法，史书向来是为胜利的人所写，晋王的谋朝篡位不过是一笔带过罢了，有何可惧。
“晋王殿下仁心，始终不攻打锦州，不过是怕锦州百姓无辜死伤，如今晋王已经把锦州包围，若是新帝再坚持下去也是无谓的挣扎，锦州就是死城一座，百姓、将士都会困死在锦州，张大人是贤臣，难道要看着我大魏百姓因为皇室斗争无辜丧命吗？”
“是你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视圣命！置先帝的遗旨于何处？”张悬大喊，接着猛烈的咳嗽起来。
尹礼知道，在这些老臣眼中，燕王殿下才是名正言顺的接班人，这也是这帮人坚持到现在的唯一理由了。“燕王也好，晋王也罢，他们都是先帝的皇子啊•••”这时马车好像遇到了一个坑，用力的颠簸了一下，尹礼用力的一把抓住张悬的手，“张大人，救得了苍生的才是贤臣啊，如今你若是能去劝说新帝，那便是救了百姓，免了一场战事。”
张悬摇摇头，抬手揉了揉眉心，思考了片刻才开口道：“晋王殿下，是贤君吗？”张悬知道，大局已定，皇贵妃到了锦州，就算是新帝已经蓄足了兵力，也必定会败给晋王，落得个兄弟相残，倒不如禅位，也免得百姓受苦，新帝和皇贵妃母子也可以安度余生，若能如此，又有什么不好？
“他是。”
锦州这边，李文昭脚步匆匆的从州府衙门出来，也不等马车，便踩在刚刚化雪的道路上，裙角已经被泥泞染脏。可是她等不得了，刚刚她听一个士兵说晋王已经从京城把皇贵妃带来了，燕王和司马质都瞒着她，不行，她怎么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算的？
方总管从衙门里面追出来，文昭腿脚不便，方总管立马就拦在她前面，“姑娘，你已经过问太多了。”
“你给我让开！”
“姑娘！”
“来人，把他押下去打十个板子！”文昭根本顾不得他说了什么。方总管就这样被押下去，他之前都没有阻止过李文昭，那是因为他知道，不论是谁赢，都会容她一条命，可如今事关皇贵妃，若是皇贵妃有事，先不说新帝，京中老臣谁也不会放过她。
文昭一把推开司马质休息的营房，还不等司马质开口，“所以，晋王和沈移不在营中是去京城了？”
“尹礼路遇山贼，沈移是去救他了，顺便也救下了张悬大人。”司马质站起来，绕开李文昭走出去，他们原本不想要文昭知道的。李文昭跟上了，两人慢慢走上城楼。
文昭知道张悬，他本来就和左斯交好，又是一个老儒生，向来看重礼法，是站燕王这一边的。所以，晋王手中有张悬，还有皇贵妃。“张大人被他们抓了。”
“我们也被他们抓了。”司马质回头看她，“你看这锦州城外面，每一条路都被晋王堵死了。”
“那便开城门迎战！如今，我们已经召集了兵马。”文昭话音未落，就看见燕王人就立在城楼上，两人便行礼。
“我也想开门迎战，可是晋王拿母妃做盾，难道我这个当儿子的要做矛吗？”燕王这句话是质问李文昭的。
“晋王向来讨好言官，不就是害怕他们下笔吗？皇贵妃是他的庶母，他如今已经落了个不忠的罪名了，不敢不孝！”李文昭赶紧说道，是的，她了解晋王，她要赌晋王在乎名利的那颗心。
“姑娘不必再说。”司马质打断她的话，“皇上已经下令，微臣明日带兵出城迎战。”
司马质此话一出，文昭一时有些站不住，雪停之后苍白的日光竟然有些炫目，她顺手扶着城楼上的旗杆。文昭点点头，“明日过后，咱们就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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