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故地
世间万事，终究还是会归寂于光阴的轮回之中。
存于人心，却难免是被世人所忘。
又是十年。
这世间之人总是如此，短暂的伤痛过后，便是会被时间推着向前，沧海桑田，旧人去，新人来，更迭复返，始终如此。
人世间的事，亦本该如此。
只是，太多的人，也从未想过，那些深深烙刻在灵魂之中的过往，也只会被时间雕刻的越来越清晰，四季旦夕，日夜思虑，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也会在这样的过程中，一点一点的被记忆复刻，深深地印在脑海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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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州府。
问天楼的老板在这十年光阴过后，已是渐显老态，发福的身材亦是有些佝偻，但脸上的笑容却似经年不变，生意也依旧是红火。
这日，时间尚早，顾客稀少，他正在柜台中和账房算着账，从门口却走进来一男二女三人，那男子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但却像是历尽了沧桑一般，而那两个女子容貌极是俊美，便是连守在门口迎客的小二也是呆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笑着招呼了上去。
那男子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我们去楼上。”
小二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应是，领着三人便是顺着楼梯走了上去。
男子迈上楼梯，走到一半，脚步忽然停了下来，目光向下，看向了一楼大厅。略微沉默了一下，方才回过头来，轻声笑道：“许久没来了，这里，没想到也变了。”
小二走在前头，听他如此一说，便也是笑道：“这位客官，小的在这做了五六年了，都是这般模样，您要是说它变了，恐怕您真的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是啊……”男子微叹，“走吧。”
二楼的雅间这么些年来倒是没有太多的变化，除了重新翻修略微有些改变以外，大致上都还保持着原貌。
三人选了一处临街靠窗的雅间，落座之后，小二候在一旁，那两个娇媚女子看向男子，见他只是望着窗外，便是点了几样小菜，又要了两壶酒，待小二应承离去后，彼此对视了一眼，那穿白衣的女子方才开口说道：“公子，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又要回到这个地方来？”
男子回过头来，看向了她，沉默了一下，道：“这些年一直忙于他事，得了些空闲，就是想过来看看……沐儿，你还记得我们上次过来的时候吗？”
沐儿点点头，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心绪的变化，目光黯淡了下来，看向了这个在魔教之中已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邪宗宗主，天邪，努力的想要从他的身上再度找回二十年前坐在这里的那个少年模样，那个叫做轩天的天一教弟子，终究却还是垂下了目光，低声道：“记得。”
那个时候，他们又怎么会想到，二十年后的今日，再度坐在这里，早已是物是人非，命运也完全的颠转了过来？
“公子，”沐儿看了看天邪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又想起姐姐了？”
天邪的脸色未变，似乎早就知道沐儿会有此一问，只是淡淡的说道：“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故地重游，也不过是想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她的影子罢了……”
“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呢？”沐儿劝慰般的说道。
天邪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只是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目光又投向了窗外，不再理会二女凝视着自己的双眸。
是啊，何必呢？
可是，夜夜难寐，若不是他心性坚韧，恐怕早已是疯魔了，这些，又岂是“何必”二字能够一带而过的？
不多时，小二便将酒菜端了上来，五六样精致的菜肴加上两壶用青花瓷瓶装盛的清酒摆在了三人之间，只是，半晌时间都无人动筷，最后，还是天邪回过神来，带着丝歉意看向了二女，伸手拿起了筷子，又拿过一只杯子，倒了半杯酒水，说道：“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沐儿听话的也拿起了筷子，彩儿却是哼了一声，说道：“你是带我们来这吃饭的，还是让我们来看你发呆的？”
天邪抱歉的笑了笑，好像依稀间又变回了那个犯了错的少年，此时哪里能够看到他身上那种争斗杀伐的暴虐血腥？
彩儿这时才又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方才拿起筷子，却是偷偷的冲着沐儿眨了眨眼，夹起一些吃食放入了口中。
这顿饭吃的很慢，三人同坐一桌，除了沐儿和彩儿偶尔说上两句话以外，天邪却只是静静地喝着酒，不过却好像是有些不甚酒力，喝着喝着，眼神便是变得有些茫然了起来。
修道之人，若是真想痛痛快快的喝一次酒，只怕也是千杯难醉，但是，也少不了有些人意不在酒，只是为了那一醉罢了。
一杯，敬那过往凡尘，恨今生情缘难续；
一杯，敬那浮世繁华，求来生萍水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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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华灯如繁星，池州府灯火通明。
车水马龙的人世繁华在这座大城中尽显无比，喧闹、嘈杂，却是世人所爱的富足与热闹。
天邪带着沐儿和彩儿随着人群在宽阔的街道上慢慢的走着，虽然不时的便引得路人侧目，但这些年间，正魔两道争斗不休，倒是没有人敢随意上前招惹，谁也不知道，身边一个不起眼的老头子会不会就是某一道的高人，随手便是能将自己捏死。
本来，天邪是想要将二女留在问天楼后面的别院中歇息，但二女却都是不依，定要是一起出来转转，对于她们，天邪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是由着她们。
两侧，各类店铺林立，如此走走逛逛了几条街，天邪却是停住了脚步，看向了街边的一家店铺，顿了顿，竟是走了进去。
沐儿和彩儿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抬头看了看招牌，却是一家裁缝铺。
铺子的老板娘正在埋头裁剪着一件衣裳，听见脚步声，便抬起了头来，见天邪走了进来，便是露出了笑容，又见沐儿和彩儿跟在后面也走了进来，便是笑道：“公子，是要给两位姑娘挑选几件衣裳吗？”
天邪盯着她，这妇人已是上了年纪，即便脸上施了粉黛，也是遮不住眼角堆积的皱纹了。
看了一会，在老板娘不自然还带着诧异的目光中，他淡淡的开口问道：“这么多年了，你这铺子还开着啊？”
那老板娘先是一怔，随即便是笑道：“瞧公子你说的，我一个妇人，也只能守着这铺子谋个营生，不然还能做什么啊！”
天邪望着她，忽的又问道：“这些年，你还在等着他吗？”
老板娘明显的一愣，笑容凝固在脸上，嘴巴微张着，好半晌方才才像是被人掀起了那内心尘封已久的思绪般，勉强笑道：“这位公子，你怎么知道……”
天邪不说话，仍是望着她，似乎是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缓了缓，老板娘的情绪却也是平复了下去，叹道：“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等不等的又有什么所谓呢？有时候啊，我也是在想，他也许早就找了个人成家了，更或者干脆就早死在什么地方了，可是，人嘛，总得抱着点希望不是？要是连一点希望都没了，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她笑了笑，低头道：“所以，还是等着的吧，说不定哪天，他就回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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