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弃权
“投降”两个字像瘟疫一般,所到之处所有人为之绝倒。就连西玛都一个踉跄,扶住了桌子才没有坐倒下去。
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台下顿时沸腾起来,观众一个个交头接耳地跟同伴确认,是不是自己耳朵出毛病、听错了?
可周宇说的确实是“投降”!
在所有索拉西亚人眼中,包括连人都算不上的西玛眼中,天牧狩大赛决赛是一项集**、正式、勇敢、拼搏于一身,具有优良传统的国际A级赛事。参赛运动员在这里公平竞争、展现风采,无论最后花落谁家,但在精神上对于这种竞争和赛事本身是无比尊重的。
也就是说,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人在任何一个单项中投降,除非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无法参赛,比如死了。像周宇这种还没比试,就大言不惭地走上台来说要投降,简直就跟当街扒光了霏琳娜的衣服一样丢人,把整个南部大陆男女老少的脸打包丢到了姥姥家。
孔甲气得当场就昏了过去,霏琳娜甚至气得哭出了声。周宇没事人似的环顾了一圈,心里纳闷到:有什么大不了的,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跟死了亲娘似的?不就一个项目投降吗?
“哦,西玛王子,小的用词不当,说错了、说错了哈,小的小学没毕业,请您见谅!请允许小的重说!”周宇一看周遭局势失控,连忙嬉皮笑脸地往回找补。
“西岚奴你不要得寸进尺,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千万不要信口胡诌。我和特使大人,可没有时间在这里陪你胡闹!”西玛脸上露出了怒意,但在如此正式的场合下他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激烈。
“小的不是投降,小的要弃权!”本以为这脑子疯掉的小子突然开了窍,自己又能拨的云开见月明了,可双手抠着下嘴唇的霏琳娜竟然等来了这么一句。
“弃权,弃权是什么?”人人交头接耳,连场边负责维护秩序的卫兵们都加入了讨论。
“弃权,弃权就是放弃射击的权利!”周宇重复了一遍。西玛站在原地皱着眉头想一想,这特么不还是投降吗?大都督知道他在琢磨什么,眨了眨眼睛、摊了摊手。意思是:难得咱俩能尿到同一个壶里一回,此时你应该支持我退出才对啊!
回过味的全场观众骂声一片,什么西红柿、鸡蛋、袜子、内裤,一应俱全、漫天飞舞,手里有什么的都往台上招呼。片刻,大都督就被埋了半米深。周宇擦了擦脸上的垃圾,朝西玛做了一个你看着办的手势。
西玛本来对这得而复失的西岚奴充满敌意,可比赛一开始竟然风云突变、大跌眼镜,难道自己错怪他了?他不过是一个想投靠自己但是没有门路的失足少年?尤其是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现在狼狈的一幕,西玛差点笑出了声。但很快他用绢帕擦了擦嘴角,掩盖住笑意。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西岚人法克米,你是想放弃射箭的权利吗?”西玛坐回到椅子上,跟他确认道。
“是的,小的放弃。既然投降太丢人,小的就弃权!”
辱骂声更加沸腾了,你这小子比那刚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囚巴更加无耻,一看投降不得便换了个词儿——弃权。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的确,十四分是个很高的分数,基本上赢定了。可上场比试一番,展示的是你们西岚人的风采,展示的是整个南部大陆的风采,你不要忘了你的头上还扛着霏琳娜公主的重托。
你不要脸,还让不让公主要脸了?
“你确定吗?”西玛一字一顿地问他,好像是在问他你确定出卖公主以后跟着我混吗?
“确定,这有什么不确定的?我刚才来的时候弓箭落在公交车上了,比不了。”周宇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转身顶着鸡蛋菜叶雨回到属地。看着霏琳娜、斐莉、孔甲和一群军士丫鬟充满怒火的眼睛,大都督若无其事地哼了一声,抄起外套转身离开了。
轰的一声,霏琳娜脑子一片空白,昏了过去。斐莉扶住她,几个丫鬟一边落泪一边上来急救。她们都在为公主所托非人感到悲哀、凄凉、伤心透顶。
“站住!”孔甲一侧身拦住了他。
“干什么?”周宇十分不解。
“叛徒,你这个叛徒!枉我拿你当兄弟!”孔甲右手摸向自己怀里,周宇猜他是在摸匕首。
刷的一下,白光一闪。孔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了过来,他动作迅速而隐蔽,外人看来就像要跟周宇握手一般。周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本身就是近身搏斗的高手,立足腿不动身子一侧手背砰的一声敲在孔甲持刀的腕子上,把刀搪开,脸上却还笑嘻嘻的。
“别来无恙啊,孔甲兄!”周宇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这种比赛戒备森严而且到处是王宫贵族,在这里动手是要掉脑袋的,他不想孔甲折在这里。尽管他对自己有着很深的误解,可这个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
“你小子高兴不了多久!”孔甲收刀回来肩膀一沉,又一刀刺过来。周宇看他朝着自己下盘来了,臀部后翘、膝盖一抬正好顶在孔甲持刀的手肘上,那汉子麻筋儿吃痛手上一送,匕首掉在地上。周宇趁乱一脚踢中匕首把柄,让他捡拾不着。手上变拳为掌,一个手刀刺在孔甲左肋。
人的肋部非常脆弱,周宇一下就把孔甲戳到无法呼吸,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他跨步上去扶住这汉子,招呼人过来帮忙。
“哎呀,中午这是在哪儿喝的啊,喝成这样?”周宇把失去攻击能力的孔甲扶着放在斐莉佣人的手里,自己趁乱扯了顶毡帽扣在头上,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孔甲兄,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希望老哥别怪我。
不知计划成功与否的班布尔、博拉达和五朵金花一直在客栈焦急地等待着周宇的消息。临近中央广场几百米之内全部戒严,普通百姓无法靠近观战,所以站在警戒线以外的玛夏哭丧着脸回到客栈,什么消息也没带回来。
“也不知道大人、大人,现在怎么样了。”班布尔搓着衣角嘟囔着。他自然是对周宇十分有信心的,可是这看不到活人难免让人心里犯嘀咕。
“老爷他吉人自有天相,依我看他现在正应该在广场上大杀四方呢!”百合急忙把话茬接过来,怕大家伙乱想。
“按理说药效应该是没有问题,如果出了岔子那应该。。。”博拉达有意无意地朝水仙瞄了两眼。
“看我干嘛?怀疑我是奸细?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是不是?”水仙兜头就把枕头丢了过来,正好砸在博拉达脑袋上。她气鼓鼓地叉着腰,仿佛博拉达再多说一句她就会扑上来咬人一般。
“水仙姐,别着恼。博拉达应该也没别的意思,是吧?”玫瑰拉住水仙的胳膊晃了晃。
吱呀一声,正在八人坐立不安、愁云不展之时,房门被推开了,一个戴着毡帽的男子闪身进来,又朝身后望了望,确定没有被跟踪才拴好门闩,摘下帽子。
“大人!”
“老爷!”
看到他出现,八个人恨不得同时扑进他怀里。大都督恨自己没有某岩姐姐那么宽广的胸怀,不能一下子装那么多。
“大人,一切顺利吧?”
“还算顺利!”
“今天的比赛怎么样?”
“哎呦,说到比赛我跟你们说,那是凶险无比、险象环生,我是十面埋伏、死里逃生。”
“大人,我听那些围观的人说,不是射鸟吗?有什么死里逃生的?”玛夏挠着头皮问他。
“就特么你话多,就特么你聪明!”周宇上去就是一脚跺在这不长眼的小子屁股上,把他踹倒到茉莉身上。几人一看大人回来了,立马有了主心骨,谁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团。就连刚才置气的水仙都向博拉达友好地伸出了手,盈盈一握。
“大人,昨天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您昏倒的时候,小的得知了一个消息,甚是惊人。”玛夏揉着屁股跟周宇坐在同一把长凳上,人太多凳子不够用。
“什么消息?”在做广播体操之前他的确什么都记不得了。
“听西玛的意思,伊莱克城有奸细,所以我们的一举一动才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嗯,我早就有所察觉。否则西玛为什么知道我抵达醉花城的大概时间,从而在城东祠堂设计诛杀于我呢?”
“而且属下斗胆猜测,决赛结束之时就是西玛发兵之日,伊莱克、布鲁诺、普兰等城危在旦夕。”
“嗯,有道理。他新官上任三把火,东部大陆又看南部大陆不顺眼,拿伊莱克祭旗是大概率事件。等等!”
“怎么了,大人?”
“东部大陆、东部大陆,你们想起来什么没有?”周宇目光如炬地扫视了一圈,当然不包括五朵金花在内,这姐儿五个不知道伊莱克城是巧克力还是冰激凌。
“貌似维迪是东部大陆来的。身边之人,只有他与东部大陆有关!”博拉达一拍脑门。
“班布尔,你去情报站传我的口讯给克津。让克津放出消息说,大人在天牧狩大赛决赛失利了,现在正星夜兼程逃亡精灵五族的地盘,寻求庇护。”
“好,那、那然后呢?”
“让克津派斥候盯住所有人,谁乱动谁就是奸细!”周宇眼中寒芒一闪。虽然维迪是东部大陆出身,但坐实罪状要有证据,不能因为他的出身就强行给他扣上内奸的帽子。大都督这一招惊弓之鸟用的恰到好处,如果奸细得知自己任务完成,又附加额外赠送了一个天大的消息——西岚奴的去向。想不让他投奔他的主子,拿消息换钱都难。
入夜,月上梢头。尽管已经接近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了,但周宇丝毫没有睡意。玫瑰几人从未见过他如此郑重其事,手里拿着一块炭黑,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然后摇着头又用袖子擦掉。几女不敢多言,轮番帮他热茶加衣。
“唉!”周宇一拳重重锤在桌子上,整个人趴在桌上,双手捂住头焦躁不安地抓挠着。他正在设计明天的比赛方案,也许此时霏琳娜也没入睡呢。肯定没有,大都督坚信这一点。
但是请不要埋怨和哭泣,因为我的不辞而别和不战而退。说实话,周宇到现在仍然认为自己当时的决定是明智的。他在骨子里与无主之地的原住民不同,这里的人会认为即使不可能取胜的较量,拼了老命也要上,那是对祖宗、对血统、对英雄气概的尊重。
可周宇并不这么想,赢是肯定赢不了的。自己自从到了库兹西亚才刚刚开始接触弓箭,以前只玩过轮盘飞镖。如果说,撞大运了能射中一只、两只飞鸟,不仅赢不了比赛被所有人耻笑而且会暴露自己的实力。这种选择不可取,是对菲琳娜的极度不负责任。现在这种弃权的结果也不错嘛,至少他看不出来哪里比输掉比赛差。
虽然第一场弃权,但绝对不代表周宇不在乎这场比赛。相反,他比任何人都在意今明两天的决赛,因为他答应过霏琳娜要代表她取胜。这也正是他在这里抓心挠肝、处心积虑设计方案的原因。明天的比赛,不仅要赢而且要连下两城,让囚巴毫无还手之力。取笑我,还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老子明天就收拾的你连你妈妈都不认得。
想着想着,大都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太累了。
醉花城的另外两个角落。
“王子殿下!”一个尖嘴猴腮的人在西玛身边伺候着。
“嗯!”西玛手一抬,任由那人给他斟满酒樽。
“依我看,那西兰奴放弃比赛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大势。为求自保,有意而为之!”
“维塞尔,我也有此判断。不过赛事还有一天,我们仍旧不能掉以轻心。只有明天拿下比赛,除掉霏琳娜、送走特使,我才真的可以君临索拉西亚。”西玛把手里酒樽攥得吱吱作响。
“维塞尔预祝王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哦不,是国王大人!西玛国王!”尖嘴猴腮之人跪下来行了个九叩之礼。
“哈哈,好!好!”
与此同时。
“公主,别哭了!”得知她还活着,那个曾经传话给大都督的婢女丝丽雅从宫里偷跑了出来,与霏琳娜一同躲在斐莉的宅邸。如今在醉花城里,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安全。
“怕、怕什么?我现在倒是、倒是不怕西玛派人、来杀我了!”霏琳娜啜泣着,眼泪止不住地流。
“为什么,公主?”
“他、他不用亲自动手了。我、我那西兰奴输了、跑了,比赛、还比什么?他还犯得着、杀我这个将死之人吗?”想到这里,霏琳娜双手抱头,呜呜痛苦起来。她哭,不是因为周宇弃权罢赛了,而是因为头一晚他还跟自己说的那些话、讲的那个故事。
“不会的,公主。我觉得西岚奴不是那样的人!就那个爱你在心口男女开,奴婢啊想着想着,晚上都睡不着觉。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输?”丝丽雅脸上一红,泛起了花痴。
听她说到这里,霏琳娜止住了啜泣。她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边自己的背囊旁,伸手取出来一样东西。看着、看着,聚精会神,仿佛那是一本圣经。
原来,是那只纸飞机。
西岚奴,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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