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3章
隆武帝不准。
但史可法心志坚定,连续上疏。
最终,隆武帝只能同意,令左懋第暂代首辅。
史可法拒绝了隆武帝的送行宴和一切赏赐,交接完公务之后,就两匹青骡车,携带家人,返回开封老家了。
因太子谋逆案的牵连,众多保守派被贬斥出京,有的更直接被削职为民,加上首辅史可法的致仕,朝堂一夜巨变。
……
一月后,史可法在自责中病故。
……
乾清宫。
隆武帝长长叹息,追谥“文贞”,配享太庙。
……
很快,太子之乱的责罚就做了出来,太子朱和埕贬为庶民,流放海外,终身不得回朝。
王辅臣,周显,姚启圣,冯干,何胜,汪兴等人皆斩。
照律法,大逆之罪是要株连家人的,但隆武帝特赦,免去他们家人的死罪,改流放边疆。
这其中,周显和巩承恩都是皇亲,他们两人一个是隆武帝的妹夫,一个是隆武帝的表弟,因此其家人特许留在京中,但两人的爵位,却都是到此为止,无法传续了。
行刑日,巩承恩大哭对不起陛下和太子。
姚启圣和王辅臣都默然。
……
隆武三十三年。
五月。
京师长亭外。
清早。
一队兵马忽然封锁了这里。
不久,太子一行将近百人,来到了这里。
---流放海外,太子府人员,从太子妃到太子年幼的两女一子,连同府中的仆人,都一同跟随太子,要去往海外英吉利国,顺天府派兵护送,然后在天津坐船,转广东福建,最后再出海。
车马停下,已经是一身庶民打扮的朱和埕走下马车,第一反应,就是回望京师的方向。
他知道,这一去,他永远不可能再回来,眼前的一切,也是永远不可能再见了。
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官员将朱和埕连同他的“太子妃”和两女一子都领到了一座临时搭起的大帐篷前。
隆武帝坐在帐中,锦衣卫都指挥使颜灵璧和司礼监掌印唐亮站在他身后左右。
“化外草民朱和埕,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朱和埕的表情似悲似怒,又似嘲讽,一进帐,就跪下了。
朱慈烺望着儿子,心如刀绞,他知道,儿子还在恨自己,还不能原谅自己,还在赌气,而对于事情的起因,以及他的苦心,儿子远远还不能理解。
朱和埕跪在那里,完全不把他这个皇帝当父亲。
“唉。”
朱慈烺轻轻叹口气,他不想责难,朱和埕带兵谋乱,虽然可恶、荒唐,是大逆之罪,但已经是付出了代价。
惋惜,恨铁不成钢,想要抽他一个嘴巴,痛骂,好好教训他一下的冲动,在这段时间里,早已经渐渐消去。
此时此刻,作为父亲,他也没有必要再伤口撒盐,给儿子更多的刺激。
因此,他也不想解释,也解释不了,儿子,早就已经听不见他的谆谆教诲了,只希望海外流放能令儿子开阔眼界,明白一些在太子府永远也明白不了的事理。
朱慈烺心中悲苦,脸上却是露出笑,向跟在儿子身后的孙子孙女挥手:“来,到爷爷身边来。”
孙子孙女都还小,都还不能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愣了一后,他们都奔了上来。
朱慈烺抱着他们,眼眶红了。
身后的颜灵璧已经是泣不成声。
……
车轮辚辚。
朱和埕一家渐渐远去。
隆武帝站在道边,表情萧瑟,但眼神却坚定。
送子虽然痛苦,但他不后悔,他开创的改革事业,必须被继续推行,任何人,即便是他的儿子,也不能开历史的倒车!
……
太子作乱被废,储君空悬。
谁为储君,立刻就成了大明朝堂的第一大事。
废太子朱和埕原是嫡长子,身份尊贵,未满七岁之时,就被册立为太子,身份地位无人可以动摇。
而他之后,最有资格成为储君的,乃是皇四子朱和圳,因为他也是颜皇后所生,是嫡次子。
即便四皇子现在现在什么也不是,既不是郡王,也不是亲王,但依然占据储君继承的第一顺位。
于是,推举四皇子的奏疏,雪片般的飞向内阁和乾清宫。
隆武帝不应。
有人推测圣心,认为隆武帝的期望还是在二皇子辽王的身上。
……
第一封推荐辽王为储君的奏疏,出现了。
----大明一直都是嫡长子继承制,一个嫡,一个长,确定了继承的顺位,而辽王是庶出,除非是没有嫡子,然后才可能轮到他,但现在还有四皇子六皇子两个嫡子在呢,怎么也轮不到辽王。
上疏的工部郎中夏维新被叱为奸臣。
都察院。
御史们借着“质询”的机会,轮番上台,将夏维新好一阵的谩骂,直骂的夏维新差点当场晕过去。
……
隆武帝还是不应,也没有惩罚夏维新。
有人暗中劝辽王,说,大位不以智取,陛下虽然不吭气,但却不像是同意,两位嫡子又仍在,殿下你应该约束夏维新等人,谨小慎微,以待天时,才是上策啊。
辽王不听。
于是,更多的推荐辽王的奏疏出现了。
同时的,反对辽王为储君的奏疏,也开始大幅增加。
朝堂上,迅速形成了两派,四皇子派以绝对的优势,占据道义的高度,碾压辽王派。
毕竟,大明嫡长继承是多少年的祖制,早已经是深入人心,不是一个辽王可以挑战的。
……
乾清宫。
隆武帝朱慈烺正在给诸皇子讲课,今日讲的是“法”。
不同于真正的律法老师,朱慈烺没有直接传授法律知识,讲解法律条文,而是假设了一些局面,令诸位皇子就自身的理解,作出回答。
辽王朱和增一如既往的聪明,他的回答,谨慎又得体,蒙王朱和圻大大咧咧,对律法的理解,还停留在表面,四皇子朱和圳比较死板,只是念了一遍法律的条文,并没有太多个人的理解。
在四皇子回答之时,辽王朱和增十分注意的倾听。
---太子之位悬空,他和四皇子互为竞争者,表面上虽然还是兄友弟恭,但私下里的争夺,却早已经是开始了,某种意义上讲,这甚至由不得他们自己,他们身边的人,各方利益,早已经围绕他们两人在下赌注了,他们不从也没有办法。
抬轿的人已经将你抬上去坐了,你还能下轿不成?或者说,你想要下轿,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五皇子在军中磨练,不在京师。
轮到刚刚大学堂毕业,即将去往讲武堂磨练的六皇子朱和坤之时,他站起来,斟酌了一下,有点羞涩的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君为轻,民为本,社稷次之,以律法而言,就刚才之事,应该践行一句话,那就是,王在法下!”
……
“王在法下?”
此言一出,其他几个皇子都是吃了一惊。
自古以来,除了上天,就是皇帝最大,诸般法律,也都是给臣子百姓们制定的,没有一条能约束到皇帝,因为皇帝的圣旨,就是最大的法,就是不可触碰的天。
可以让一人生,也可以让一人死,在皇帝的圣旨面前,没有什么法律是可以阻挡的。
历朝历代,每一个统治者,都是竭尽全力的维持这种至高权力的存在,包括他们这些朱明皇子。
因为只有维持皇权的至高无上,他们才能统治天下,才能坐在高高的万人之上。
但现在,朱和坤居然说,王在法下!
也就是说,王的权力,是不能超过法律的,如果王权和法权发出了冲突,王权是要听命于法权的。而法权是控制在文官手中的,这岂不是说,皇帝要听从于文官?上变成下,下变成了上,天地颠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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