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可现在京营的总兵力只有六万人,比之过去的二十万,足足少了十四万人,而少去的这十四万,恰恰是京营战力的来源,吃空饷的人没有了,士兵待遇大幅提高,太子又严加操练,人人能战,人人敢战,因此才能解围开封,击退建虏入塞,如果是过去的京营,不要说前面的两个功绩,就是平定京畿周边的骚乱,怕也未必能成功。
“两厢加起来,今年京营所需粮饷在两百万以上,如果照往年拨付一百万两的惯例,今年是绝对不够的,而募兵之事不能等待,儿臣为京营抚军,深自忧虑,特请父皇和诸位先生早日筹划……
说罢,朱慈烺深深一鞠。
朝堂鸦雀无声。
如果是其他军镇,一般的督抚向朝廷张口要饷,内阁朝臣的第一想法就是,你所需军饷那么多,就不能减减吗,你明年又何必一定要招收三万,招一万不行吗?或者干脆不要招,等朝廷缓过这一阵,有了钱粮再招兵,再者,你一个兵,给二两银子,还有军田,是不是有点多了?要知道,进士出身的县老爷,一个月的月薪折合起来,也不过八九两银子。但面对太子,却没有人敢这么说,一来太子自太子抚军京营以来,去弊兴利,将京营锻炼成了一支可战之军,从开封到蓟州,再到宣化张家口,京营无役不与,若没有京营,现在天下的局势不知道是什么样了,而建虏这一次虽然退去,但主力并没有受损,来年再来,是很有可能的事情,这一点,众臣对太子的判断还是相信的,既然建虏今年有可能再来,整兵备武自然就是迫在眉睫,不可拖延之事,而到时能阻挡建虏的,怕也只有京营,因此对太子的论点,没有人敢辩驳。
再者,京营是皇家亲兵,所用所需,都是内廷负责,现在内廷库有太子从张家口抄来的银子,银库充足,明年的两百万两应该是能拿出来的,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多嘴呢?
因此朝臣们都是默不吱声。
御座上,崇祯帝皱起眉头,他当然知道整兵备武的重要性,也知道众臣沉默的原因,内廷库确实也有相当数量的银子,但明年要做的事情却也有很多,京营军饷多耗一百万,其他地方就得少用一百万。何况不是一年,从今年起,京营所耗每年都需要两百万,几乎等于内廷全部的收入,长期下去,内廷肯定是支撑不住的……
想到此,崇祯帝不禁有些烦恼,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他要看看,有没有臣子站出来为他和太子解忧?
静寂。
大约有一分钟,整个大殿都没有人说话。
内阁四臣默然。
因为太子所说是钱粮,因此很多人都偷瞄着户部尚书傅永淳。
虽然军营从粮饷到军需都是内廷负责,但如果周转不开,户部肯定是要接济的。
傅永淳无奈,只能站出,向御座上的崇祯帝行礼:“陛下,从去年到今年以来,中原贼乱,开封鏖战,收治流民,山西地震,南方水患,年前建虏又大举入塞,从山海关,永平一直到宣化,所耗粮饷众多,臣殚精竭虑,四处筹集,但却也是左支右绌,到现在,户部粮仓和银库,空空如也,永平难民返乡的粮米、种子,都还没有着落……即便明年江南追逮顺利,能收回一些银子,厘金税能增长,可赈济中原灾民是大支出,其后的安置更需要大笔的钱粮……”
意思是明显,户部没钱没粮,明年能支撑下来就不错,根本没有能力支援京营。京营新增的粮饷,还要内廷自己想办法。
崇祯帝脸色更难看,但傅永淳说的是实情,他也不好责怪。
傅永淳说完就退回去了。
又是静寂。
弹劾官员,或者关于官员任命,是朝堂最热闹的时候,一旦说到钱粮,朝臣们自动自觉的就沉默了,因为谁也解决不了这个难题,明末的户部尚书也就在毕自严的任上曾经有希望逆转财政的败局,但随着己巳之变,建虏入塞,各地流贼四起,毕自严想要扭转朝廷财政困局的努力失败了,而毕自严去职之后,人亡政息,他的一些举措不再为后续的户部尚书所坚持,而流贼越发势大,明朝财政的困局也就愈发的不可逆转了。
静寂之中,周延儒不动声色的瞟了三辅谢升一眼,谢升无奈,只能站出,向崇祯帝行礼,又向太子拱手:“殿下,兵者,国之大事,户部自当全力支持,只是国家一年收入有限,户部怕是没有余力支援京营,殿下去年从张家口抄来的脏银有千万两,应付今年的危局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这个“吧”,即是问,也不是问。
父皇和众臣的反应,都在朱慈烺的预料中,也知道谢升是代群臣问的,于是他拱手还礼,肃然道:“今年确实没有问题,但明年呢?内廷一年进项有限,满打满算,也不过两百万两,除去各项开销,到年尾根本剩不下银子,甚至还要拖欠京营的军饷,尤其是我兼了镇虏厂和兵仗局之后,日夜不停的开工,为京营提供军备,每月所耗巨大,额度倍增,京营能击溃李自成,打退建虏,镇虏厂和兵仗局功莫大焉。今年正月十六开工之后,两处工厂需要加倍生产,未来所耗只会比今年多,而不会比今年少,因此,单靠内廷收入,已经支撑不起京营的粮饷和军用了,除非是京营不招兵,否则寅吃卯粮,就算内廷有一座金山也是支撑不起的,一旦内廷困窘,京营就要断粮了。”
谢升道:“殿下言重了,等过了今年,户部收入改善了,若是内廷库亏欠,户部自然会拨银。”
朱慈烺肃然:“学生没有先生那么乐观。学生以为,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关于增兵增饷之事,朝堂必须早做准备。不然事到临头,怕是就来不及了。”
“殿下以为该如何预?”谢升问。
朱慈烺低头沉思了一下:“如果内阁和诸位先生没有良策,学生倒是有一个想法。”
“愿闻殿下高见……”谢升向朱慈烺深鞠。
朱慈烺转对崇祯帝:“父皇,儿臣以为,时至今日,只靠内廷库已经无法支撑起京营的开销了,若要京营缩减,不论是降低士兵待遇,或者是不招募新兵,都是不可行的,因为那将使儿臣好不容易锻炼出来的京营重新陷入混乱,建虏再次入塞在即,京营只能加强,不能削弱,既然内廷库难以独立支撑京营所用,因此儿臣以为,户部应该、也必须分担一部分的京营粮饷。”
听到此,户部尚书傅永淳脸上露出苦笑,但他没有出列再讲,因为他要说的,刚才已经说完了。
从朱慈烺一开口,朝臣们就都已经意识到,太子殿下是要向户部要钱了,现在太子把话直接挑明,倒也不令他们意外。照大明祖制,京营的军需和粮饷,都由内廷库拨付,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户部是不承担这部分费用的。
所谓的特殊情况,指的就是京营出师远征,一旦京营离开了京师,到其他地方征讨,其粮草军需就是户部和地方政府的责任了,去年一年,从开封到墻子岭,京营的精武营和左柳英有一半的时间出征在外,按理,这期间的粮饷都应该由户部支付,但户部困窘,这半年的粮饷基本还是内廷和太子承担了,而未来建虏再入塞,京营再出征时,以户部现在的情况下,怕也是支撑不起来的,所以面对太子向户部索要粮饷的正当理由,朝臣们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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