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4章
令豪格屈辱和愤怒的,不是失败,而是完败。
己方八千兵马,全部被灭,明军的伤亡,却只有一千多人左右,八比一,这是大清有史以来,最屈辱的战例,他愧对皇阿玛,愧对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啊。
愤怒,屈辱,痛苦欲死,豪格在这一刻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呆呆地站在岸边,一句话不说,他咬牙切齿的望着对岸,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对岸的那些明军,可能都已经被他杀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雨,哦,不,是雨夹雪,雨雪打在豪格的脸上,感觉更苦。
直到侥幸逃回的何洛会和张存仁,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连连请罪之时,豪格才惊醒过来。
“王爷,奴才无能啊……”何洛会大哭。
豪格面无表情,这一刻,他真恨不得杀了何洛会,不过豪格性子虽然有些鲁莽,但大势却是清楚的,他知道,今日之败,不怨何洛会,也不怨张存仁,只怨自己太小看吴甡了,又或者是吴甡太狡猾了,居然想出了截断河水这样的恶计!
豪格深深吸口气,压住心里的怒气和翻滚的气血,目光再一次望向对岸。
对岸明军一边清理战场,一边在耀武扬威,那一些穿着银色光滑甲胄的明军,已经不见,只有一队队穿着鳞甲的明军精武营,正在河岸边整队,大盾长枪依然,各色三角飞龙飞虎旗,在苦涩的、淅淅飘洒的雨夹雪中,清楚可见。
而河水正在退去,看样子,明军还想要过河追击。
豪格知道,自己该退了,但他不甘心啊,八千大清勇士就这么折在了对岸,身为统帅,应该为他们报仇啊,但可惜,现在他身边只有六千人,且士气低落,无有战心,根本没有逆转的可能……
目光看得更远些,发现所有战死勇士的尸体,都被剥去了衣甲,兵器战马被收拢,一些被俘虏的蒙古汉军旗则是在远处挖坑,看样子是要埋尸。
忽然。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
河边铁鼓声犹振,匣里金刀血未干!”
“哈哈~~~”
一队明军忽然在河岸边,大声呼喊,声音整齐而有力,从对岸清楚的送了过来,令这边的建虏都听的清清楚楚。唱吧,还大声的笑。
豪格虽然不像其父和多尔衮那样,对汉学颇有研究,但因为黄太吉从小要求,他汉文造诣是相当不错的,他知道,这首乃是王昌龄的出塞,对应他今日的惨败,倒也应景。
想到此,他脸色就更惨白。
“豪格,小耳垂,指挥无能,一败涂地,你有何脸目去见黄太吉?又有何脸目,继承黄太吉的位置?”
那一队明军又大叫。
豪格惨白的脸色忽然又变的涨红,右手猛地握住了刀柄,这一刻,他恨不得冲过河去,和明军决一死战。
“主子!”
豪格身边的奴才和亲卫,却都已经看出了明军的激将法,虽然河水正在退去,战马已经可以勉强过河,但明军气势正盛,两万人在河岸边摆开,这边六千人冲过去,岂非是送死?于是他们急忙跪下,大声劝谏,连垂头丧气的张存仁都抬起头来,壮着胆子说道:“王爷,明军狡诈,要激我们过河,我们万万不能再上当啊。”
豪格何尝不知道明军是在激将,但他心中的气愤实在难平,仰天长叹一声,松开握着刀柄的手,说道:“撤吧……”
“王爷英明。”所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历来,大军入塞,和明军做战,所有人都是争先恐后,只恐功劳落于人后,但刚才的这一战,却是将他们的信心击溃,原来,明军也有这么猛的,继续打下去,不但过河的八千,就是自己这些侥幸留下的六千人,怕也要死在了子牙河边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以现在从上到下,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撤退。
豪格并不笨,他当然知道众人的心思,这个时候,除了撤军,他再没有第二个选择。
“我豪格在此发誓,此仇,我来日必报!”
为了找回面子,临行前,豪格望着对岸,咬牙切齿的发誓。
……
豪格撤兵,吴甡却也没有着急追击,半渡击之,乃是兵家常事,吴甡不会犯这个错误,等到豪格带兵远去,他才分批分次,命令众军过河,贺珍的三千营在前方,紧随豪格,吴甡亲率大军在后跟随,子牙河之战,一举歼灭八千建虏,是为大胜,但吴甡的想法远不止于此,他心中有更大的计划,那就是要把豪格剩下的六千人也全部吞下,甚至要把豪格本人,留在京南。
子牙河之战分出胜负的同时,五百里之外的通州,情势也有了微妙变化。
一连两日,建虏都没有攻城,只是继续把通州围的铁桶一般,暗地里却是修整兵马,准备退兵事宜了,事实上,建虏上下都已经知道,攻下通州的希望已经不大,继续围困通州,不过是为了等待豪格和阿济格的归来,顺道也是围点打援,尽可能消灭明国的来援之兵,耗费明国的兵力,以期获取更多的缴获,但明国援兵却迟迟不出现,这个图谋怕是要落空了。
和历次入塞相比,这一次入塞,仅比去年稍微好一点,从长城入塞,击破遵化,尤其是击破运河防线,获取到了一定数目的辎重和粮草,从而支撑起了大军对通州的围攻,但民间劫掠的收获却不多,除了在蓟州洗劫掳掠了经过的所有乡村市镇之外,明国京畿一代的明国百姓早早撤退,所过村庄空空如也,几乎是一无所获,令人十分沮丧,更不用说还在通州城下损兵折将,算起来,今年入塞实在是一个大失败。
因为失败,建虏上下情绪都比较低落,而一些流言,也在军中不胫而走。
下午,黄太吉的大帐中。
黄太吉躺在病榻上,脸色时而涨红,时而惨白,这两日中,又流过一次鼻血,所幸并不是太多,被太医控制住了,现在他双眼紧闭,正听着索尼,图尔格和鳌拜三人的汇报。
“皇上,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流言,确实是从镶白旗,也就是豫贝勒的营中流出的。”索尼脸色凝重,小声禀报。
黄太吉不睁眼不说话,但隐隐地,他好像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至于睿亲王,从头到尾,他应该都是不知情的,传播流言的,也都是镶白旗的人,正白旗的人,没有参与。”索尼补充了一句,然后就望着黄太吉,等黄太吉决断。
黄太吉微微睁开了眼,咳嗽道:“你们怎么看?”
索尼沉吟着没有回答,
鳌拜回答:“言之凿凿,不可不防啊。”
“是啊。”图尔格附和。
黄太吉却还盯着索尼。
索尼沉默了很久,终于说道:“自立门户,哪有那么容易?奴才以为,不过就是意气之言罢了。”
原来,虽然多尔衮叮嘱多铎不可擅动,但多铎想来想去,还是心中不忿,于是便将自己的镶白旗亲信将领叫到帐中,假装酒醉,提起了如果皇上如果执意立豪格,我镶白旗该怎么办的话题?其间,有早就察觉多铎心意的将领提出,如果皇上执意立豪格,两白旗可以自立门户,多铎虽然不置可否,并没有表示赞同,但态度却已经是明显,于是流言不胫而走,说如果皇上立储不公允,两白旗就会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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