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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0章


原来,刑部侍郎孟兆祥到南京查办兵科都给事中张缙彦被打一事,已经快半年了,今日终于有奏疏传回,历经半年,孟兆祥和应天府尹冯元飏,加上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三人通力合作,终于是拨开云雾,寻到了真相。

张缙彦果然是因为“追逮赋”被打,而指使之人乃是魏国公徐文爵的老丈人李弘。李弘积欠朝廷赋税,今年需要补交的粮米折合银子,在三千两以上,但李弘仗着自己是魏国公徐文爵的老丈人,闻朝廷追赋,就将田地都挂在了徐文爵的名下,至于过往的逮赋,则是拒不缴纳。

张缙彦原本也是不敢逼的,但李弘欠的太多了,逃避逮赋的动作又太明显,已经成了标杆,态度更是极其恶劣,屡屡给张缙彦难堪,令张缙彦下不了台。

李弘并不是勋贵,只是魏国公的老丈人,算起来,就是一个平民百姓,张缙彦觉得,自己进士出身,堂堂给事中,还是可以动一下李弘的,就算演戏也得演一场,不然何以回京复命?

于是,张缙彦亲自到李弘府中催收,并扬言要封李弘的商铺。

不想李弘是一个混球,一怒之下,竟然派人在半路袭击殴打了张缙彦。

事发之后,冷静下来的李弘知道自己惹了大祸,急忙求助女婿。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葫芦僧判葫芦案。

但并不完全是徐文爵一人在阻挠,很多对朝廷追逮赋、从他们兜里掏钱很是不满的官员和士绅,都想通过此事,向朝廷表达抗议,于是上上下下结成一体,不但包庇,而且纵容李弘。

李弘,甚至一度成了士绅心中的无名英雄。

应天府上下,官员士绅勋贵一起联手,沆瀣一气,想要把这个案子遮掩过去。前任应天府尹李元帧本想要查案,但却指挥不动下面的人,更有各种传话和威胁,终于是把他惹恼了,心想,你们不是要掩盖吗?那好啊,我就给你们掩盖的彻底,于是破罐子破摔,就有了“认错了人,张缙彦是被醉鬼殴打”的荒唐结论。

这个结果一报上去,李元帧就知道自己要被罢官,而他要看的,就是南京城,上上下下那些人的好看。

果然,这个结案送到京师,掀起轩然大波,于是有了李元帧被罢官,冯元飏接任,并刑部侍郎孟兆祥亲到南京查案的结果。

其实,这个案子的案情并不复杂,主要是阻力太大,查案人员伸不开手脚,徐文爵是世袭的魏国公,在南京有相当庞大的势力,就算他没有授意,听到他的名号,官府人员就会自动避让,现在又叠加了追逮赋者的不满,就更是让情况变的复杂了。

同样,新到的应天府尹冯元飏和到南京查案的刑部侍郎孟兆祥也陷入了李元帧的困境,那就是,他们指挥不动下面的人,下面的人不敢查,不想查,所有人在应付、虚掩他们。

        刑部侍郎孟兆祥是一个倔脾气,勃然大怒,当堂将那些糊弄他的班头和捕快,扒了裤子打屁股。

但后来人依然是如此。

巡城的千户,也不例外。只要令他们去查张缙彦被打的案子,一个一个就都是假意应付,动静闹的不小,却实际进展却一点都没有,最后报上来的,还是过去的结果。

同时的,各个方面都有人在束缚他们,南京刑部,吏部,都察院,各种问询不断而来。

孟兆祥纵使刚硬,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无可奈何。

冯元飏六十多岁了,在官场历练多年,知道这样的事情绝非他们两人所能解决,于是便说服孟兆祥,两人联名向崇祯帝写了密奏,将南京情况告知。

崇祯帝接到密奏,几乎不敢相信,他没想到,南京官场竟敢如此,连朝廷派去的钦差都敢糊弄?于是给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发去一道密旨,韩赞周接旨之后,不敢怠慢,立刻出动南京镇抚司的锦衣卫,以铁腕手腕肃清了南京应天府衙里的不肖之徒,同时也震慑了南京城里那些想要看朝廷笑话的士绅。

没有羁绊和敷衍,又有锦衣卫的撑腰,案情很快就调查清楚,不但魏国公府中的家人,就是几个上下蹿腾的逮赋者,也被查了出来。

事关魏国公,孟兆祥不敢大意,将案件调查清楚,确定无误之后,他才上报朝廷。

而紧跟着他的奏疏一起到京师的,是徐文爵的请罪,或者说是辩解疏。对于老丈人所作所为,徐文爵推得一干二净,表示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更没有指示家人向应天府尹说清,打点应天府尹衙门中的班头捕快,以为李弘脱罪,不过徐文爵承认自己失察,在李弘积欠逮赋的事情上,没有早日劝诫,以至酿成祸事。因此,他向皇帝请罪。

两道奏疏同日到京师,文官们看罢,都是大怒,纷纷弹劾徐文爵,认为徐文爵避重就轻,蒙混过关,甚至有人认为,徐文爵目无法纪,就是幕后的黑手,不惩治徐文爵,何以显示国法皇威?这其中,内阁四辅兼工部尚书范景文最为坚持。

御座上的崇祯帝久久不说话。

首辅周延儒和次辅陈演也都是默不吱声。

争论了半个时辰,崇祯帝迟迟不表态。

激愤的朝臣和清流,忽然有点怀念太子了。

如果太子在,对这样的大事,太子肯定是要表态的,而以太子一向的风格,想来是不会容忍徐文爵的……

可惜,太子今日不在。

崇祯帝是在容忍徐文爵吗?

当然不是。

老实说,他对徐文爵的老丈人竟然敢打朝廷官员,挑战朝廷权威,而且他派到南京查案的官员,竟然指挥不动南京的人,非得他出动南京锦衣卫才能解决问题,是感到无比愤怒的---怎么的,南京已经不是我皇明的天下了吗?

因此,他非是处置徐文爵不可。

不过如何处置,他却有点犹豫。

魏国公是太祖始封,和去年被爵的定国公徐允祯同为徐达的后人,去年刚除了定国公,今年又要再除魏国公吗?传扬出去,天下人会不会以为,朕孤情寡意,故意在针对勋贵?

因此,必须慎重。

见崇祯帝不说话,好像有容忍魏国公之意,有人开始站出来为徐文爵说话,认为徐文爵一向谨慎小心,应该不会参与这样的事,应该是李弘狐假虎威,借着他的名义,胡作非为而已。

礼部尚书林欲辑又颤颤巍巍的站出,认为此事的根子还是在“追逮赋”,为了逮赋,江南已经乱成一片,乡绅士子到各地州府衙门前请愿的情况,此起彼伏,已经变成了一股风潮,朝廷必须引起重视,不然可能会掀起动荡---话里话外的意思,逮赋是应该追的,但朝廷是不是太着急,处罚是不是有点太过严厉了?

不过没有人附和他,事情进行到现在,谁都知道,追逮赋之策已经是不可能改变了,不说太子,就是御座上的崇祯帝也不会允许半途而废,原因很简单,追逮赋进行到现在,已经不只是关乎朝廷的税收,更关乎朝廷的颜面,甚至是关乎到太子未来继位的“正当性”,如果追逮赋在压力之下被迫中止,那么提出此策的皇太子又该被至于何种地位?

散朝后,崇祯帝召内阁五臣到乾清宫,继续商议魏国公的处置,

这时候,首辅周延儒说话了,他认为魏国公徐文爵给人的印象,一向是谨小慎微,包庇李弘之事,说不定还真有隐情,朝廷还是要详细查案,谨慎判断,不宜贸然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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