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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 太子叮嘱


照明朝规制,受命进京的官员,先要到吏部报到、接着述职,没有问题之后,吏部给与新的任命和印鉴,袁枢到京师已经晚了,吏部官员都已经下班,于是他在驿馆住下,想着明日去吏部报到。

吏部的调令写的清楚,要调他担任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瑜的副手,一起出使辽东,自受命之时起,袁枢就隐隐意识到,朝廷任命他为副使,一定是看重了当年他跟随父亲在辽东的那段经历,虽然辽东是险境,出使辽东更是有可能遭到建虏的羞辱和扣押,但袁枢并不惧怕,袁枢天生胆大,当年为户部郎中,为锦州运送粮草之时,他甚至是亲自押解,一点都担心会遇上建虏的游骑。

自从父亲致仕,告老还乡之后,袁枢的职务也发生了改变,从户部郎中变成了一个税务官,这五六年里,他一直都在江浙一代为官,已经很久没有到京师了,此番入京,他颇为吃惊----京师的样子和他印象中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首先,入城的马匹都需要配备马粪袋子,不然不准进城,而且这种检查不是在城门口,离着京师还有两三里,路边就有

五成兵马司的官兵在检查,并宣导入城三不准:不准随便大小便,不准随便扔垃圾,不准马粪落地,违者不论百姓还是官员,一律重罚。

当然了,除了宣导的官兵,还有做生意的小贩,早早就准备了各式马匹牲口骡子需要的粪袋,站在路边,向进京的商人和马队兜售。

进了京师,袁枢发现京师街道比他印象里干净太多了,随地大小便,乱扔垃圾的现象完全绝迹,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街边摆放有三尺高,一尺宽的木箱子,箱上写着一些大大的“垃”字,哦。原来这就是京师的垃圾箱啊,垃圾箱有盖子,不时看到有人提起盖子,将手中的垃圾投进去,然后再盖上。

袁枢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听说,京师正在整饬卫生,施行卫生新政,而这一切的提出者,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眼见京师卫生焕然一新,地上几乎难见垃圾,不但看着舒服,行走起来也既为方便,不禁又是新奇,又是兴奋。

而在街道旁边的空地,一处公厕正在修建中,从他们立起的旗号看,正是京师工兵营。

袁枢越看越叹,只觉得整饬京师卫生实在是一项德政,不止是京师,全天下都应该推广,到时大明处处干净,人民安居乐业,岂不是圣人所说的“天下大治”?

当然了,短时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建虏仍在,流贼没灭,只有剿灭了这两处的敌忾,大明才有财力和心力在全天下推广京师卫生的德政。

吃过晚饭,袁枢在桌边坐下,准备将今日京师的所见所闻都书写下来,刚要提笔,忽然有人敲门:“袁大人,有人求见。”听声音乃是驿馆的驿丞。

“哦,是谁?”

“他说是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瑜马大人府中的管家。”驿丞回。

“快请。”袁枢急忙站起。

吏部的调令写的明白,他此次入京,乃是担任马绍瑜的副手,一起出使辽东,马绍瑜府中来人,一定是和出使有关,他自然要见。

“袁大人,我家老爷请你入府一聚。”一个管家模样,穿着蓝色长袍的中年人走进屋中,双手向袁枢递上名帖。

袁枢接过了看,确实是马绍瑜的帖子,于是带着书童离了驿馆,跟随马府管家,往马绍瑜家而去。

马府管家来时就预备好了马车,加上马家离驿馆只隔着两条街,很快袁枢就来到了马府门前。下了马车,借着灯笼光一看,眼前就是一座普通的民宅,前后两院,非常幽静,门上挑着灯笼,有一个老家人正在等待,显然马绍瑜已经等他很久了。

袁枢眼睛一扫,忽然觉得有点怪怪,不是奇怪马府的幽静,而是奇怪在马府前后两边的巷子里,黑影重重,好像有一些人正守在那里---马绍瑜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职方司郎中,府前府后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袁枢心中不禁生疑,不过却也没有多问,这里是大明京师,马绍瑜又是朝廷命官,他不觉得这其中会有什么危险。

进入院子,来到正堂,远远就看见正堂门前站着一个精壮汉子,黑帽,束腰,腰间还悬着长刀,站在那里不动如山,一看就是一个练家子。

离的远远,马府管家就不向前了,只冲袁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袁枢越发好奇,独自一人来到正堂前,那精壮汉子盯着他,抱拳问道:“是袁环中大人吗?”

袁枢,号环中。

“不敢,正是袁某。”袁枢还礼。

那汉子不再问,推开房门,示意袁枢可以进了。

袁枢迈步进入。

正堂内,烛光明亮,一个头戴唐巾(襆头),穿着儒衫的少年人正坐在堂中上首,见袁枢进入,那少年温温而笑,清澈的目光向他投了过来。

而在少年的前方左侧,一个穿着长袍,胡须黝黑的中年文士正小心翼翼,微微驼腰的站立,当袁枢推门进入时,中年文士也转头看来。

袁枢微微一愣,直觉想法,这少年是谁?马绍瑜马大人在哪?难不成站在旁边的中年文士就是吗?

袁枢正愕然的时候,那中年文士却说道:“袁郎中,还不快参见殿下?”

袁枢大吃一惊,心中登时明白,眼前的少年就是抚军京营,击败李自成和建虏入塞的皇太子的殿下,于是急忙跪下,拜道:“臣袁枢拜见殿下。”

“快起来,”少年站起身,笑道:“这里不是朝堂,又没有穿官服,不要那么多的繁文俗礼。”

袁枢起身,脸色微微红,想不到太子如此亲近和蔼,原以为能抚军京营,杀败李自成和建虏,太子必然是少年英武,有肃杀毅然之气,就像太祖成祖一样,但太子笑容温和,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一个邻家少年呢。

又想,太子召见自己和马绍瑜,一定是为了出使辽东之事,看来一路听到的传闻并不虚假,当今这位太子殿下不但在军政方面有杰出表现,在国政上亦多有干涉。

朱慈烺摆手,示意马绍瑜和袁枢都坐下,两人在太子面前非常小心,都只敢坐半个屁股,目光望着太子,等太子训话。

“袁郎中,令尊去世有九年了吧?”朱慈烺望着袁枢,语有感叹的问。

袁枢急忙站起:‘是,九年了。’

朱慈烺点头:“令尊是我朝大才,当年在登莱巡抚的任上,运筹帷幄,稳定了辽东局面,令建虏难有进展,其间还在辽东发动反攻,可惜啊,令尊在登莱任期太短,不然说不定辽东局势会大有不同。”

得太子如此高的赞誉,袁枢微微激动,拱手道:“殿下过誉了,家父不过就是尽了臣子的本分而已。致仕后,家父耿耿于怀的就是辽东局面的颓败,每每念起,都自惭当年没有能扭转辽东局势……”

朱慈烺摇头,叹道:“非令尊不能也,乃是时势使然,人力难以抵挡。就我大明主管辽东的官员来说,令尊的功绩是第一,令尊之后,我大明在辽东再无能人矣。”

朱慈烺这番话不是吹捧,就他的历史所知和穿越以来的了解,袁可立在登莱巡抚任上的功绩,胜过辽东所有的官员,在袁可立的苦心经营下,当年被逼投降建虏,成了老奴努尔哈赤女婿的刘爱塔反正归明,对建虏的人心士气,造成极大影响,一时很多汉人效仿张爱塔,老奴努尔哈赤疑心四起。

袁可立又适时策动了一次大反击,对建虏统治的稳定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也正是在袁可立这个宽仁长官的全力支持之下,毛文龙才能在皮岛站稳脚跟,对建虏后方形成骚扰,只可惜,朝廷难以善用,将袁可立调用,继任者难以继续实施袁可立的策略,毛文龙也失去了他在朝中最有力的支持者,袁可立能容忍毛文龙的一些劣迹,袁崇焕却不能,最终导致了皮岛的悲剧。

若是袁可立继续在登莱主政,或者担任兵部尚书后,不受那么的掣肘,能全力施展的话,辽东局势一定不至到现在这种地步。

袁枢更激动,眼眶微红:“臣代家父谢过殿下。”

视为知己死,父亲得到太子殿下如此高的赞誉,袁枢心中涌动着激动,为父亲,为大明,为太子殿下的明遇,他必须有所作为。

朱慈烺示意袁枢坐下说话,然后道:“辽东局势到现在,非一时一事,乃是诸多事件聚合到一起的结果,而我大明要想扭转在辽东的劣势,也必须从一时一事做起,从小处做起,我今晚见你二人,想必你二人心中都明白,我乃是为了你们出使辽东之事而来。”

袁枢和马绍瑜都站起来,行礼:“谨听殿下命。”

朱慈烺令他们坐下,沉思了一下,缓缓道:“此次你们出使辽东,朝中多有异议,乃是我力主,陛下才准许你们前去,自万历四十年,辽东事变以来,我大明和建虏从没有正式通使,双方都是通过私下的秘密渠道进行交流。正大光明,朝廷诏告天下,你们两人是第一次,所以我希望你们两人能不辱使命,不惧压力,完成这一次出使。”

“臣等必竭尽全力。”这一次,袁枢和马绍瑜起身,而是坐着向太子行礼。

朱慈烺点头:“此次出使的具体细节,礼部和兵部明日会详细交代你们,我提前说两点,你们此行一共三个任务,第一当然就是收敛阵亡在辽东的大明将士的遗骸,我大明用建虏在潮白河和墻子岭的建虏尸体做交换。如无意外,建虏应该不会反对。”

“第二,用阿巴泰交换洪承畴和祖大寿之事,你们两人一定要竭尽全力的推行,想法设法的将洪承畴和祖大寿换回来,即便虏酋黄太吉有所不耐,甚至是限制你们,你们也要想办法多方宣传,令辽东的汉人将领都知晓。”

袁枢和马绍瑜点头。

“如果黄太吉不愿意用洪承畴和祖大寿交换,那么你们就要退而求其次,准建虏用军马代替,阿巴泰和他的两个儿子,博尔托和岳乐,最少六千匹战马。一个建虏兵,三匹战马,如果建虏愿意出马,阿巴泰和一干被俘的建虏兵,我大明都可以放回。”

听到此,袁枢和马绍瑜相互一望,都是吃惊,马绍瑜犹豫了一下,拱手:“殿下,阿巴泰乃是虏酋黄太吉的哥哥,区区六千匹战马就可以换回,是不是有的少了?”

朱慈烺淡淡道:“我说的六千战马是底线,至于究竟能从建虏那边要到多少,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我有一点声明,只准用洪承畴祖大寿两人或者是战马来换,如果建虏愿意出金银财宝,哪怕就是出一百万两白银,你们也不能答应。”

马绍瑜又惊奇,不明白太子为什么不愿意用银两?袁枢想了想,却隐隐明白太子的用意了。

建虏数次入塞,抢掠大明州县百姓,每一次都是满载而归,其府库中的银子怕是有千万两以上,拿出一百万两银子赎回阿巴泰,未必不可能,但银子和战马最大的不同是,战马是战略物资,银子却不是,在大明封锁边界,断绝和建虏贸易往来的情况下,建虏的银子其实已经失去了效果,跟烂铁差不多,建虏人手里的银子越多,未来的通货膨胀就越严重,因此太子不同意用银子。

“你们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朝廷这边,我自会替你们担待。”朱慈烺道。

袁枢和马绍瑜拱手称是。

袁枢胆子大,隐隐明白太子的战略意图,马绍瑜虽然不明白,但有去年八百里驰令杏山塔山撤退的经历,知道太子言出必行,既然说了替他们担待,就一定会担着,因此心里抱定了执行太子命令的决心---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口中说出来的现在虽然还不是圣旨,但却也不是他们这些臣子敢轻易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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