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自戕
秦归鸿听了之后，一时之间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曲文敏！你胡说！分明是你害死了我爷爷和爹爹大哥，现在还在这里充什么好人！你怕是见死到临头，这才替自己开脱的吧！”
秦梦月面色惨白，一时之间被这残酷的真相打击得手脚冰凉，几乎瘫软在地！
曲文敏‘唔’地一声，再次呕出鲜血来。
心脏的伤，叫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缓缓地抱着秦梦月坐在了地上。
他抬手轻柔地抚了抚秦梦月的头发，突然无限温柔缱绻地轻声说道：“大小姐……月儿，我一直都想……做梦都想这样唤你……我知道你定然是不爱我的，可是……咳咳……我做的这一切，真的都是为了你，杀了秦家人，是为了护你，这次意图南下‘清君侧’，是为了替你出气，杀了那负了你骗了你的狗皇帝！那狗皇帝给你的，皇后也好，太后也好，只要我带兵攻下了京城，你就能恢复后位，甚至……那个男人的孩子，我也可以接受，当做我自己的骨肉看待……愿意忠心效忠他们做皇帝……哪怕一次也好，月儿，一次就好，你可否对我说一次，你也曾……心悦于我？”
秦梦月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然而良久，却一个字都未曾说出来。
她此时对曲文敏的感情太复杂了，或许真相的确如他所言，罪魁祸首是她的夫君当今圣上，曲文敏所作所为俱是为了她，但……也无法磨灭，父兄死于他之手的事实……
一时之间，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曲文敏的请求。
曲文敏眼底的希望最终转为了灰败的绝望。
他突然猛地将秦梦月推开，拖着受伤的身体往悬崖边又爬了几步。
秦梦月嗓子口仿佛塞了棉花一般，一时间堵得叫她几乎窒息，她惊恐而愧疚地朝着曲文敏爬了一步……
曲文敏此时才回过头，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我曲文敏一世枭雄，怎会在你们刀剑之下受尽屈辱而死！你们须得知道，今日是我曲文敏自行了断……”
他说着，轻柔地看了一眼秦梦月，然后纵身一跃，跳入了万丈悬崖！
秦梦月这时，也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秦梦月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一间房间中，正是之前曲文敏在山谷中的据点的其中一间房间，虽然简陋，但所用物品，却也一应俱全。
“母后！你终于醒了！快吓死孩儿了！”萧云昊见她醒来，脸上挂着泪痕地喊道。
沈风荷也赶忙走到床边，轻声道：“娘，你醒了？你惊吓再加上受刺激过度，这才晕倒的。我已经熬了安神汤，你先喝上一碗定定神，这边厨房难得留下不少的野味，我熬了野鸡人参汤，等喝了药汤，再喝些鸡汤垫垫肚子吧。”
秦梦月脸上悲戚之色并未减退，她怜爱地摸了摸萧云昊的头，轻声问道：“朔儿呢？”
“殿下在外间和二哥以及骆炎袁旭及陈将军李将军等人议事。”
秦梦月闻言，点了点头，迟疑片刻，才怅然地开口问道：“那……曲文敏呢？他……果真死了么？”
沈风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他跳下的悬崖底下是剧毒的瘴气，故而无法派人下去寻他的尸身，不过……只怕是凶多吉少。”
秦梦月听了，怔忡片刻，这才轻声问道：“风荷，你说，曲文敏所说的……都是真的吗？真的是皇上要置秦家于死地？是不是我……害了秦家？若是我能够早些发现曲文敏对我的心意，我本可以提醒父兄……”
沈风荷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想，还是诚实地说道:
“娘，你不要多想。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过，人也会本能地试图美化自己的行为和野心。他对娘你的一片真心，想是不假的。他说他杀了秦家男儿，实际上是全了秦家的忠孝之名，也是为了保护娘你在宫中的安危，说他现在谋反，是为了娘能够重新做回皇后，这些，也自是有一定的道理。但，他又何尝不曾从中得到不少的益处，在将秦家人引入包围之中时，难道就没有半分想过自己可以藉由此而仕途平步青云？意图谋反时，又果真未曾幻想过若是自己登了帝位，会是如此情形吧？”
这并非沈风荷非要刻薄贬低一个死人。
只不过，这就是人性。
面对巨大的利益和至高的权力，谁又能真的免俗，视一切为粪土？
口口声声说自己谋反是为了心悦之人的情圣，并非没有，但也是凤毛麟角。
曲文敏绝不会是其中之一。
否则，当年接到了聿成帝那样的密旨时，他所做的便不是勾结北戎，置一力提拔他的秦家人于死地，而是设法救人了。
明明原本，应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的，比如设计策瞒天过海，让秦家人诈死隐匿起来……
但凡他如此，再设法将聿成帝道貌岸然的嘴脸偷偷告诉秦梦月，他和秦梦月之间，都还有几分可能性。
但他的选择却是报复秦家，杀尽秦家人……
秦家男儿全数战死之后，他的岳丈被提拔为右相，他也一路封王拜侯，深得器重，荣华权力，尽收囊中。
他分得的利益，并不少。
不过，他对秦梦月，爱也是真爱吧。
单凭秦梦月用匕首刺穿他的心脏，他却还舍不得怪她，舍不得她自责，甚至不惜自戕，好减轻秦梦月的负罪感。
所以，沈风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尽量宽慰秦梦月，道：“娘，过去的事情，便不要再多想了。事情……都过去了。”
秦梦月却摇了摇头，苦笑道：“还有皇上……他怎么会那样忍心?我父兄征战沙场，战功赫赫，都是为了萧家的江山？而且，父兄死后，他还那样护着我，后宫的那些妃嫔们这才不敢再嚣张了。”
也正因为如此，太子被诬谋反，被五皇子杀了的噩耗传来时，她还傻乎乎地拉着秦风荷去求聿成帝，让他替太子昭雪。
却原来，他才是最嫌恶太子，最想要置太子于死地的那个人。
“他若如此嫌恶我，如此嫌恶太子，又为何还与我相敬如宾这么多年……”
沈风荷轻声问道：“秦家男儿战死沙场之后多久，太子开始领军出征的？”
秦梦月愣了一下，回忆片刻，才说道：“朔儿那时十四岁，是在噩耗传来，我父亲被封了忠勇侯后的那年冬季，奉命出征的……”
那年冬天奇冷，北戎人因为没有足够的粮食储备过冬，因此南下掠夺。
那是生死存亡之战，因此，北戎人在那一战中前所未有地穷凶极恶彪悍异常。
萧云朔却也是在那一次出征时，一战成名，惊才绝艳，天下皆知。
他用奇兵布奇阵，不仅对北戎兵寸土未让，甚至还以少胜多，一路北上，收服了不少失地，让北戎人一路狼狈退回北地。
秦梦月突然就明白了过来，惊愕地看向沈风荷。
那时，萧云朔才十四岁，聿成帝非要命他出征，何尝不是想要用对付她父兄相同的法子，来要了他一向嫌恶的太子的命？
她记得，秦家虽封了忠勇侯，但也元气大伤，也正是太子出征在外的那年冬天，宫中梅妃敬妃开始对她不尊不敬，上蹿下跳，试图取而代之。
而聿成帝亲自出手赐死梅妃，将敬妃打入冷宫，护着她这个皇后的时候，也正是萧云朔大败北戎，班师回朝之际。
沈风荷脑中浮现出那时才不过十四五岁的萧云朔，从战场班师回朝，神情萧索冰冷地骑在战马上招摇过市的情景。
这是原主的记忆。
那时原主尚在京城，偷偷跑到大街上来，站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只觉得这少年将军好生英俊骁勇。
此刻，她却只觉得的，六年前那君马上的少年太子，该是怎样的孤单和悲壮！
一朝失了外公舅舅一脉的支持庇护，他和秦梦月的处境已是如履薄冰。
秦梦月性子单纯软弱，上半生全靠秦家的家世庇佑，才能做稳了皇后之位。
现在，秦家败落了，被梅妃敬妃挑衅，还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秦梦月未曾清晰地意识到危机，但萧云朔定然是全都想到了的。
只怕，聿成帝忌惮嫌恶他，命他出征，企图让他死在战场上的事，他也都已洞察了吧。
只可惜，聿成帝只怕死都没想到，萧云朔小小年纪，竟然有那样高的军事天才。
否则，他只怕早已用鸩酒杀了他，而非派他出征了。
只可惜，等他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错误的时候，已经晚了。
萧云朔的盛名已经天下皆知，再要随意扼杀，已经不能够了！
聿成帝生平最在意自己‘明君仁君’的名誉，一心想做史书上流芳百世的好皇帝。
到了萧云朔得胜归来，冠盖满京华的时候，也只能将计就计，亲自处置了梅妃敬妃，表现出一副尊重皇后的样子来。
秦梦月到了此刻，才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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