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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屿铂湾


《独你悦人》

        咬枝绿/文

        2022年,小满,晋江独家首发

        暗恋你的日子,是这世上最漫长无望的火山活跃期,无论周遭怎么降温,他始终不肯休眠。

        ——

        澜城入秋的第一场雨姗姗来迟,大雨冲刷灼夏浮尘,暑气终于消退。

        墙角的苔藓在雨后复苏,恢复浓绿。

        骆悦人推开房间的降漆窗户,晚风猛灌进来,透着一股潮腥气。

        老式洋楼窗漆剥落,勤打理并没有锈迹,反倒有几分复古精致,闩条固定住刻花玻璃窗,她正收拢两侧并不做遮光作用的蕾丝窗帘。

        楼下传来外婆的声音,说鸡汤炖好了,问她要在家里吃饭吗?

        “不了,我马上就走。”

        床尾放置一早搭配好的方形墨绿手包,她拿起来,顺手抚一把茶青裙角的褶皱,带上门,鱼尾裙摆荡在门框边沿,又随着踩着木质楼梯哒哒下楼的动作,花瓣一样浮动。

        外婆见着她夸漂亮,扫一眼外头洇湿路面,叫她表哥把车子开到门口来,免得弄脏鞋子。

        “呦,杂志社办晚宴搞得像明星走红毯一样,真气派,工资没多少,排场是真大。”

        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出自骆悦人舅妈,穿一身玫红绸衣,端一碗冒热气的鸡汤从厨房出来。

        外婆瞥了眼去客厅看连续剧的女人,哄着似的朝骆悦人兜一兜眼神,叫她别理会。

        骆悦人温和笑笑,本就没计较。

        外婆陪着她往门口去,说女孩子家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呢,她现在这份工作好,时髦,洋气。

        国内四大刊之一的pioneer,创刊于千禧年,是本土杂志《先锋女士》和法国出版集团版权合作的时尚类杂志,说洋气和时髦绝对算得上,但和主编助理之一的骆悦人,却也没有什么绝对的关系。

        但她仍需要穿的光鲜亮丽去参加pioneer的周年晚宴。

        用同事佩达的话来说,她们这样的工作,总需要装饰一些自己并没有的体面。

        举办地点在屿铂湾,国内顶级的私人游艇俱乐部。

        上半年杂志社跟澜城电视台合作了一档时尚设计类的综艺,收官之夜就是在屿铂湾录制,一来二去跟杂志社也有了接触,俱乐部开放仅供vip使用的宴会厅,供杂志社办二十周年庆,也算互相抬举。

        道闸在水汽浓郁的夜色里森严垂落。

        不少车子堵在门口,有媒体有受邀艺人,一行黑衣安保有序疏通车流,并解释屿铂湾不对外界车辆开放,一律要坐接驳车进入。

        表哥看着前面的车子,从驾驶座扭过头问骆悦人:“这种地方应该有不少有钱人吧?”

        佩达在微信上问她什么时候到,连发三排感叹号说她错过了名场面,主编密斯董今天换了混血小鲜肉。

        骆悦人回复马上就到,边推门下车边跟表哥说:“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有钱。”

        骆悦人刚下车,尖锐车鸣就在身后响起,她站在车门边,闻声被吓到似的心悸一抖。

        车内的冷气与屿铂湾的咸热夜风对冲,她立于冷暖交界处,怔怔然迎着车灯光线看去。

        喧嚷夜色,像陪衬的背景,黑色的宾利压上暗红绒毯,徐徐驶近。

        安保在两侧维持秩序,其中队长似的男人快步横穿过道,闪着灯的呼叫机别在唇边,紧急通知门亭处,立马将道闸升上去。

        好像,刚刚所有的疏通,都是为了这辆车的到来。

        有人问:“不是说屿铂湾不对外界车辆开放吗?”

        安保队伍里有人答:“不看车牌吗?那是梁家的车,谁敢拦。”

        在这片拥堵里,那辆挂着澜a的连号宾利,如过无人之境,碾着屿铂湾的奢靡夜色驶向阔叶绿植深处。

        半途,后座车窗降下几分。

        男人夹烟的手搭出来,黑色衬衫的朗硬袖口,配银色腕表,一点猩红闪烁明灭,衬的那白皙修长的指骨愈发冷感消沉。

        密斯董手下有三位助理。

        骆悦人是去年随着新版块的增辟入职不满一年的新人,如今天这样的重大社交场合,迎来送往、协调人员调度之类的任务由另两位大助肩任,落不到她头上来。

        美容部的佩达拉着她吃了会儿瓜。

        晚宴就于衣香鬓影中正式拉开帷幕。

        老套又挑不出错处的致敬发言,媒体明星在台下纷纷鼓掌,之后才是宾客尽欢的社交时间。

        佩达再度出现,带着十万火急的消息。

        “林绍元在找你!”

        骆悦人刚刚写完今晚要发的稿子,听到林绍元这个名字,立即蹙眉头疼起来。

        杂志社和电视台还有二期合作,这位副台长的儿子不能得罪。

        佩达看出她的为难,拿起手包喊她出去透透气,实则是躲人。

        连续n年入选澜城十大城市建筑的屿铂湾是集休闲度假、游艇托管保养、帆船类竞赛于一体的大型泊湾,俱乐部占地广阔,功能区分明,包含吃喝玩乐。

        寻常商场都不会轻易进驻的顶奢,特意在会馆一隅开了专柜,确保这里的vip随手买一样小皮具也足够符合身份。

        骆悦人和佩达去逛了一圈,放下八千多的杯垫,从灯火通明走向泊岸浮道。

        因为在杂志社工作,骆悦人涨了不少见识,对于免不了打交道的奢侈品也新增了不少体悟——用一些不合常理的爱惜来体现奢侈品的贵重。

        譬如,不能清洗的手工织物,不能碰水的娇贵鞋底。

        再譬如,不能作隔热使用的鸵鸟皮杯垫。

        反常,是奢侈的本质道理。

        佩达说她爸最有钱的时候,曾经萌生过要在屿铂湾买游艇的念头,后来一打听每年光保养维护就要花上百万,立马打消了念头,说完哈哈大笑:“我爸还是蛮务实的。”

        白色的高照灯矗立在临海夜色里,光线顾及范围有限,只能看到浮板道上一些船员来往,偶有游艇开进驶出。

        肉眼看不到边际的墨蓝海面上,浪花翻涌,煎盐叠雪。

        “完蛋,香槟喝多了想上厕所!”

        走到岔道,佩达忽然捂住小腹。

        但这不是什么商超卖场,抬头就能看到便捷指示,园艺阔如迷宫,连找人问路,目测都得走大几百米才能搭上话。

        骆悦人朝旁边看,脑海里只有依稀记忆:“那边好像有一个水吧,附近有卫生间,我陪你去吧。”

        佩达恩人似的牵着骆悦人往景观区后走,就是有点怀疑:“真的有卫生间吗?不会是只对vip开放的那种吧,咱俩可拿不出。”

        骆悦人被逗笑:“上厕所还要vip,哪有那么变态啊?”

        佩达连尿意都憋住了,看着在绿植灯影下一闪而过的笑颜,薄雾一样拢着泠泠仙气。

        因为在美容部供职,早把各大当红花旦的脸研究透彻,深知靠脸吃饭的长久之计是美在骨而不在皮。

        骆悦人的骨相气质很特别。

        鹅蛋脸,冷白皮,今晚画着稍浓的宴会妆,乌发红唇,都挡不住她一身清冷纯净的气质。

        俩人刚见面时,杂志社翻新,办公地址还在朝海路,跟炬力传媒同一所大厦。

        骆悦人来面试那天,前台不在。

        佩达去拿快递,看见骆悦人还以为她走错了,好心说炬力传媒在楼上。

        那阵子有部仙侠剧大爆,炬力的星探疯狂找女主角那挂的竞品,大厦电梯里进进出出全是仙气飘飘的长裙美女。

        骆悦人那天没穿长裙,但一看就是那个风格,甚至气质更好。

        骆悦人以为佩达是hr,递上简历。

        佩达一看就感慨,气质这种玄学多少还是需要东西支撑的。

        大学主修新传,辅修法语,钢琴十级,一排证书奖项看得人眼花缭乱,毕业第一份实习工作还是在平城电视台。

        “平城大学!我们俩同校哎!”

        骆悦人笑笑:“好巧。”

        之后骆悦人入职,自然而然跟这个同校学姐走得很近。

        水吧里放着柔和的英文歌。

        佩达从卫生间走出来,一面擦手一面耸眉用夸张的口型说:好阔!连洗手液都是一整套的爱马仕,递手背给骆悦人闻,很高级的香调。

        佩达正在微信上找代购买同款,忽然侧头问:“你怎么知道这儿有卫生间?”

        “以前来过。”

        “额,那个前男友?”

        之前佩达想给骆悦人牵红线,骆悦人说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佩达调侃她不会是母胎单身吧,她犹犹豫豫,最后不确定地说高中谈过。

        那种犹豫,像是梦醒后回顾的虚浮,好像经历过,又好像没有。

        因为她拿不准。

        大学刚毕业舅妈就给她介绍过相亲,对方提及恋爱经验出奇统一地说,高中谈过,那会儿幼稚,不成熟,不当真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和梁空的恋爱,是否也该一笑而过,说那是不成熟不当真的。

        应该是吧。

        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她,她也没有。

        梁空身边从来不缺漂亮妞,她也从没干过捍卫正宫地位的事。

        她的青春,因家庭变故而突生叛逆,他曾慷慨送她离经叛道的机会,在她享受完刺激后,又将她安然无恙送回原轨。

        风来雾散,自然而然。

        没有说“在一起”,没有说“分手吧”,他出国那天在机场,抱了她。

        他说,骆悦人,以后不带你玩了。

        是她认知里最体面的游戏结束。

        连屿铂湾,也是他用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拉她过来玩的。

        格纹校裙在风里卷边打褶儿的十八岁,水汽海风,膝盖被冻得粉红。

        她走在浮板道上还会有点怯。

        泊区的游艇很多,只有他的没有名字。

        他脱着外套,说懒得起。

        风大起来,骆悦人的手不敢离开裙边,渐远的岸边空出一个泊位,仍有一排游艇停在那里,静谧有序,像一支同盟队伍。

        她问:“它不会在同类里因为没有名字而感到自卑么?”

        梁空将脱下的外套环过她的腰,两头袖子一拽,她倏地踉跄一步到他跟前,差点撞到他,他垂眼系结,脸上露出痞气十足的一个笑:“你操心的可真多。”

        夜晚的泊区,水雾渐重,劈浪开来一台白色游艇。

        有船工纳罕这么晚还有人出海,俱乐部的工作人员结束检查工作说,这位老板刚回国,打算出海两天倒时差,之后可能要办游艇趴,还有的忙。

        船工一看游艇铭牌:“嚯,这名字真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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