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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纵行歌(一)


  一夜无眠。

也许是前夜的争吵在心头久久挥散不去,又或许是心中一直计划着怎么让秦桑付出代价,这个夜晚,朗岑若过得无比难过。心高气傲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秦桑的缘故被越祁修羞辱,她无法想象,若是下一刻再也忍不下去,是否自己真的会杀了越祁修。

虽然那个人,是她心心念念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犹记得当初刚刚认识对方的时候,不过是个俊朗少年,却不同其他男子一样浮夸、骄纵,似乎是天性养成,越祁修总是比同龄人更加沉稳一些。即便是在周围纷纷扰扰的环境中,他依旧能够停下来安静地,做自己需要做的一切事情。那个时候朗岑若甚至在想,是不是此刻有一把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对方都能够依然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

无法理解越祁修身处在怎样的环境中,对朗岑若来说,越祁修吸引她的,不是俊朗的面容,也不是沉寂的性子,而是那永远都摸不透猜不着的神秘感,让她着迷,不可自拔。

之所以说是神秘,完全是朗岑若自己的想法。自己从小因为病重缘故,在脱离鬼门关之后自然受到楚王的万分爱护,桀骜任性的脾性是后天被培养的,虽然很多时候她自己也觉得不对,但是却无法控制自身的暴脾气,看不惯的,不愿看得,就要统统抹杀掉。

而在这一切之中脱颖而出的,便是越祁修的身影。第一次觉得脸红,第一次觉得心动,第一次有怯懦之意,无数个第一次,全部都发生在遇见他之时,但是该死的老天,却没有让他们在一起。

朗岑若自然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了,然后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在遇到越祁修之后,不论对方多么冷淡,多么拒绝,自己都抱着一颗永不言败的心步步紧逼,就是想让对方理睬自己,或者说,看看自己。

是了,心高气傲的人又何止是她朗岑若一个,是以在每次面对越祁修时,恍惚之间就会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然而不领情的,也还是越祁修。

有点头痛地翻了个身,朗岑若将视线对准身旁从没有移动过的白瓷玉枕,凉薄透滑,就像她的心一样,冷到不行。可是却始终找不到让自己放弃的理由,毕竟对自己来说,已经嫁给了越祁修,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就没有任何一个其他理由再来让自己退缩。反正,她也已经是坏人了,反正,她也回不去了……

秦桑的纯良似乎一直跟自己的狠毒做着鲜明的对比,即便此刻她已经逼迫对方离开了他们的眼皮底下,但是越祁修的冷漠和时常不见得踪影,都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只要秦桑还活着,那她就不可能得到越祁修的心。

然而眼下还没有确切的手段和理由能把秦桑杀死,如此这样僵持着,是否,太过让她烦躁呢?

猛地坐起身子,朗岑若忽然想起自己出嫁之前,苏子初的那番理论。他说越祁修之所以娶了她,是因为不想放任朗岑若继续暗地里谋害秦桑,是以将她娶进门来,放在眼睛底下监视,总好比总是出其不意地遭受攻击的好。

她没有不相信的理由,事实上,当她知道越祁修娶了秦桑回来时,就知道,从今往后,有关于越祁修的一切,全部都是有理由并且一定会发生的。她相信,不是因为她觉得秦桑真的有这么大能力,而是因为越祁修真的太寂寞了,他只是需要一个精神依靠而已。毕竟这么多年,自己看着他,经历了那么多,虽说没有堂堂正正站在他的身侧,但好歹也算是共患难了好久了。

如今,她既然已经站在了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她就绝不可能放手或者让开!

既然自己是被放在眼睛底下监视的一块肉,那么她怎么都不会忍心自己一个人独享寂寞的。朗岑若有些疯魔地咧了咧嘴,那个看起来万分嗜血的笑容似乎在预示着,接下来她所要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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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醒来,秦桑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好不真切。原想着起身看看是什么时辰了,不想还未等她坐起,便感觉全身像是有无数根针一样凌迟着她的神经,让她苦不堪言。昨晚的事情已经没有太多记忆,只是依着眼前的情况来看,该是她那万恶的蛊阵又在不知不觉之间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作用。

心中隐隐开始担忧,想起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连城,害怕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会将他弄伤,如此负罪的感受在大清早就伴随在秦桑的身侧,自然是有些让她挫败的。很努力地想要再度起来,却发现,只是徒劳。

“你醒了。”有些嘶哑的声音终于在她即将放弃的时候传来,应该是连城无疑,却是比平时多了几分疲惫。秦桑的心一沉,顺着声音的方向就像连城看去。果然,浓重的黑眼圈挂在脸上,看着那有些松垮的肌肉,秦桑心中一阵内疚。

似乎是发觉了她内心的想法,连城赶紧上前将她扶起,让她虚靠在床头,口中还不忘了解释道:“你昨晚癔症犯了,我担心得很,便就在这里随便将就了一夜。幸好你没事,不要胡思乱想。”

不要胡思乱想。这六个字或许是这段日子一来,秦桑听得最多的四个字,不管是越祁修本人还是连城,都很喜欢这样跟她解释,让她宽心。她自然听出了话语中的责备,可是她又能怎样,再看到自己每次无意识造成的伤害之后,难道仅仅凭着一句“不要胡思乱想”,就真的能让她好过吗?

“昨晚……我是不是又发病了?”不再询问什么绝世凌寒,对秦桑来说,这就是病,她只不过是一个没救的病人,白白耽误时间和生命而已。

“没有。”连城睁着眼睛说瞎话,眉宇却因为秦桑那“发病”二字略显不快。

低低地笑了一声,秦桑道:“连城大哥,你真的不适合说谎。每当你说假话的时候,你的右手都会不自觉地握紧,而你的眼睛就会更不自然地向地上看去。刚刚你做了这两个动作,所以只能证明,你在对我撒谎。”

连城苦笑,似乎对于秦桑这番反驳的言论不敢苟同,口中却依旧答道:“桑儿,很多事情,你没必要纠缠的这么清楚,伤害的只能是自己罢了。”

“呵,以前我也觉得‘难得糊涂’,天底下需要我操心的事情那么多,我犯不着为了一两件就如此苛责自己。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天天处在你们的隐瞒和善意谎言之中,我即便再糊涂,却也不畅快了。”说着,虚弱一笑,“若是我告诉你,连香已经死了,你会是什么反应?”

这或许就是语言的杀伤力,尤其是当对方玩笑般讲出的话语却是真相时,那种只有自己了解的心绪确实是谁人都无法理解的。连城哑然,心中感觉憋了一口气一样让他难受。可是秦桑的眼神也开始慢慢逃避起来,就像越祁修对秦桑的映像一样,连香便是连城的死结,一个这辈子都无法解开的罪责,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他对不起她。

连城的面部表情太过丰富,终于引起来秦桑的注意。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秦桑却依旧面带表情,却明显小心了许多开玩笑道:“怎么,你别告诉我,这一次我说的是事实?”

没有回答,连城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右手的拳头也已经握得流出血来,秦桑终于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却没想过这一切竟然如此真实。似乎上一刻还在跟自己夸夸其谈告诉她要将连香救出,好好对待的男子,这一刻便卸去了所有的伪装,只剩下脆弱。就如她自己一样,守着一个痛,要度过余生了。

“是……谁干的?”还是忍不住要问出凶手,秦桑道,“又是朗岑若不成?之前听你说过连香被扣在她的手中,现下……现下也只有她能……”

“不……不是她。或者说,直接杀死连香的,并不是朗岑若。”连城终于开口,声音却低沉的可以,带着几分隐忍,几分脆弱,就这样硬生生让秦桑觉得能逼出自己的泪水。这个男人,何其坚强,事到如今却成了这幅模样!

“那还有谁?除了朗岑若,能靠近的连香的,就只有楚王和苏子初了!可我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动机要杀了连香!连城大哥,你告诉我,连香的死,到底是谁做的!”

秦桑的追问让连城有些意外,毕竟对秦桑来说,连香只不过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不知道对方的执着来自何处,虽然此时心中痛苦,但连城依旧感觉有些不踏实。秦桑最近的状况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他怕刺激到她,那意味着,她要再受一次治疗的痛苦。

“他杀了你的女人,你还要在他的心上人面前替他保留一切,连城,何苦呢?”带着嘲讽的笑声自门外传来,连城和秦桑浑身一怔,齐齐向着门外看去,见那苏子初正摇着一把折扇慢慢向内走来,脸上笑着,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觉得厌恶。

“桑儿,你不是想知道是谁杀了连香吗,不如让我来告诉你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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