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长归眠(四)
暗影略带深意地看了苏子初一眼,那眼中不再是往日里浓重的轻视,反而添了许多沉重在里面。似乎在他的眼里,一直都没有认清过面前男子的真正面目,原以为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物,却到现在看来,对方的心机和城府,是仅次于楚王……不,甚至有可能,还超越了楚王的。
察觉到身边探究的目光,苏子初却是懒懒一笑,丝毫没有意外,反倒斟满了酒杯小酌一口,才朗声道:“我可不是你的心上人越祁修,你这样看着我,可是根本没用的。”
三分打趣,七分嘲讽,暗影又怎会听不出来。那原本被自己藏起来的刀再度闪现,依旧是同一个姿势架在苏子初的脖子上,带了些许寒意,暗影道:“你敢再说一遍?”
不屑地笑容终于挂上了嘴角,苏子初似乎根本没有在乎架在自己身上的利刃,他轻轻地放下手中杯盏,侧头看了看暗影那冷寒的脸,良久,笑容更是夸张道:“再说一遍也还是刚才那些话了,只是暗影,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你跟越祁修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我却是查得一清二楚的。是了,你以为瞒过楚王那个老东西就足够了,可是他已经是个老糊涂,你瞒了他,却瞒不过我,呵呵,真是不好意思呐,竟然知道了这么隐秘的事情。啊,我倒是不知道,越祁修竟然有这种爱好……”
“你胡说什么!”暗影压抑的愤怒渐渐苏醒,紧握的剑也加大了力度,刀刃已经滑进苏子初的肉里,虽然只是细小的痕迹,但依旧有丝丝鲜血渗出。苏子初丝毫没有动摇,只是以悲悯的眼神看着面前的暗影,直到暗影失了魂一般慢慢移开了剑身,“哐当”一声,跌落在地上。而他自己亦是疲乏地坐在了地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呵,你这是……被我说到痛处了?”苏子初继续紧紧逼问道。
暗影抬头,恶狠狠地等着苏子初,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道:“祁修跟我不一样,若是你敢将这件事情胡说八道乱传出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威胁?”苏子初轻蔑地看着他,“乱传出去我倒是没那个兴趣,只是我很想看看若是被朗岑若和秦桑知道以后,她们分别会有什么反应。呵呵,这样想来,倒也挺有意思的,你说呢?自己的夫君跟一个男人有染,啧啧,真是可耻啊……”
“你敢!”暗影一步跳起紧逼到苏子初面前,一双眼睛全是警惕,“若是你敢说,那么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所有人,即便是拼了性命,我也不会让你害了祁修!”
“真是让人感动。只是暗影,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意嘲笑我的楚王身边第一影卫了。现在的你,跟一只蝼蚁一样,若不是我好心跟你联盟,只怕你也不能一直护得了越祁修。”苏子初笑笑,直视着暗影,“朗岑若正在到凌香阁来的路上,你可以试试是你赶去跟楚王汇报的速度快,还是我告诉朗岑若的速度快。反正不管怎么做,我都是没有损失的。”
“还有一个办法……”暗影说着,忽然从袖口闪出一把匕首,直直就向着苏子初刺去,苏子初没有躲开,眼睁睁看着那把匕首扎进自己的胸膛,暗影所用力气之大,甚至在匕首扎进肉里之后还将他步步紧逼,一直逼到墙角才肯作罢,只是那匕首却还插在他的胸口,不曾离开。
“你忘了,我是杀手,对我来说最快捷的方法不是去求救,而是杀了对我最大的威胁。”暗影冷冷地看着苏子初,话语之间的寒气终于带上了杀手才有的冷意。然而当他看向苏子初的脸时,却再度愣住了。
只因为对方并没有露出痛苦或是即将临别的模样,依旧是如往常一般淡笑看着他,而那平日里冰冷的眼神中,此刻却添上了一抹嗜血,犀利可怖,竟不像是正常人类所能拥有的狠戾。
“你……”迟疑出声,暗影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匕首,确实是扎进了苏子初的胸膛,手中刀柄传来的触感是真的,刀尖那头划破的肌肤和血管也是真的,只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呢?
“怎么了,暗影?怎么不动了呢?你就这么点本事吗?”苏子初嘲笑地声音再度传了出来,他似乎根本没有在意眼前的景象,胸口插着的那把刀此时在他犀利的眼神和嘲笑地话语中,顿时成了摆设。这样的情景,是暗影所不曾遇到的。
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滑过,暗影忽然觉得有一丝恐惧在自己心底悄悄蔓延,一个荒谬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成型。然而不等他多想,便觉得匕首那头一空,再抬头,却已经没有苏子初的身影,只留下细碎的裂痕在那墙壁上,以此证明刚才这里有过争斗。
“呐,暗影,不如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做杀手应该做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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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徒步走在这个熙攘嘈杂的大街上,朗岑若忽然觉得,连头顶的太阳都变得有些刺眼。身后没有一个人跟随,自己也不再是那趾高气昂的样子,现在的她,忽然感到内心有一丝卑微。
可是仅仅片刻,她便推翻了那有关卑微的所有想法。她是楚国最受宠爱的岑郡主,她美貌、年轻、聪慧,手中有无数势力,身后还有父王的支持,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是卑微!
即便是现在出了宫,她却也是祈王府的正妃,那是她期盼已久的东西,现在,不也全都到了她的手中吗?祁修成了她的夫君,她可以日日见到,也可以为他倾尽一切,这就是她一直努力的理由,现在不全都实现了吗?
可是……心中这怅然的失落感……是从何而来的?
朗岑若伸出自己的手,仔细盯着它们看着,却什么都感觉不到,空空如也。明明是得到了一切,明明是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看到?爱情,权力,信赖,被承认,所有的所有,都不是她的!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秦桑的存在!
再度将所有矛头都对准了秦桑,朗岑若双手紧握,像是有什么极大的怒气想要施展,然而她很快忍住,想起自己在祈王府之前那恐怖的样子时,内心有一瞬间的慌张。那不是她,那个陌生的气场不应该是她所能发出的。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在那之后,身体中就有一股强大的气压想要喷发而出,这样的感觉,真是折磨得她相当难受。
抬头望向太阳的方向,忽然觉得那亮光有些刺眼,似乎自己应该是一个要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人,这样的颜色对她来说,皆是奢侈。侧头一看,身边就是城中最大的茶馆“凌香阁”,苏子初不知怎么讲信号放在了她的房中,目的却是为了约她出来商谈。说来她该是不屑的,被一个下人使唤过来的确不是她会做的事情,但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越祁修态度的直接转变,心中压力的陡然倍增都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与其在王府之中憋闷,还不如出来,就当是自己赴约好了,她也不会让苏子初好过。
门外的随从很自觉地将朗岑若带上了楼梯,似乎他连看都没看朗岑若一眼,便已经确定了朗岑若的身份。朗岑若格外安静地走在那随从身后,耳边响起的都是这馆中嘈杂喧闹的淫靡奢华之声,不免让她厌烦。
七拐八弯之后,那随从恭敬地叩响了门,也不见门内有人回声,便轻柔地将门推开,他对着朗岑若弯下身子,示意朗岑若可以进去了。
没有想到苏子初一个小小的下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排场,朗岑若忽然觉得那个男人从第一次见面时,就让她觉得格外不舒服。不是因为他长久挂在脸上的假笑,也不是因为他高深莫测的计谋,而是因为他总是让人觉得无所不知,似乎太神秘,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仿佛是一堵墙,他想让你陷进去时,你便只能听他安排,而不需要的时候,他就会折断你的手腕将你弹开。
这样的男人,视人命如草芥,利用和被利用,就是他的生活状态。
“哟,这么久不见,岑郡主的性子倒是沉寂了不少。”抬眼,见对面一抹雪白的身影正坐在窗前小酌着,一双眼望着窗外,根本没有任何眼神递过来。
表情一沉,朗岑若冷冷道:“岑郡主?那是我出阁前的名字,现在,你该成我祁王妃。”
“祁王妃?”苏子初不屑地一笑,仿佛是不经意般瞥了朗岑若一眼,道,“那是你给你自己的名号,可是却从未有人承认过你。而且依我看,也许用不了几天,祁王妃便要再次易主了。”
“你什么意思?!”心中惊恐,朗岑若快步上前怒视苏子初道,“你今日叫我来,到底所谓何事!”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无非是想知会你一声,秦桑马上就会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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